第一百零四回 朱文进弑主乱闽 晋出帝二次亲征(1/1)
话分两头。
却说当晋、辽二朝失和期间,正南唐、闽两国相争之时。
闽永隆五年,公元943年,十二月。
闽景宗王曦(王延羲)嫁女。全朝文武百官,竟然有十二人没有献上礼金、贺礼。王曦(王延羲)下令,将他们传召到金銮宝殿,一一加以鞭打。
又责备御史刘赞,身为御史,对这样令人发指的严重罪行,竟然不加弹劾,这是非常严重的渎职行为,也要接受鞭打。
刘赞竟然不肯受辱,意欲自尽。
谏议大夫郑元弼,入朝面诤,闽景宗王曦(王延羲)叱责道:“卿真想做魏征,竟然敢来强谏么?”
郑元弼答道:“臣觉得陛下似唐太宗一样贤明,所以来效仿魏征!”
闽景宗王曦(王延羲)心喜,乃释放刘赞,不加鞭打。
不久,刘赞忧愤而死。
转眼已是永隆六年,公元944年,三月。
闽景宗王曦(王延羲)嗜酒如命,性情越来越凶暴,醉酒后更是喜欢杀人。
先是部将朱文进与连重遇,分统拱宸、控鹤二都。二人的家族互相结亲,成为同盟。
闽康宗王昶(王继鹏)被杀后,王曦(王延羲)继位,连重遇入任閤门使,控鹤都归魏从朗统带。
魏从朗也是朱文进、连重遇的党羽。
魏从朗统军未久,一次闽景宗王曦(王延羲)醉酒,到御花园闲逛,不知何故,命人将魏从朗杀死。
朱文进、连重遇,未免兔死狐悲,阴生贰心。
王曦又召二人侍宴,酒兴方酣,忽然吟起唐朝白居易诗云:“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又向二人敬酒。
二人知王曦(王延羲)示讽,忙起座下拜道:“臣子服侍君父,怎敢再生他志?”
王曦(王延羲)微笑无言,二人佯为流涕,亦不闻慰问。
宴毕趋出,朱文进私下对连重遇道:“主上忌我已深,勿要遭他毒手!”连重遇应诺。
正巧闽景宗王曦(王延羲)皇后李氏,嫉妒尚妃受宠,打算除掉王曦(王延羲)和尚妃,让自己的儿子王亚澄继位为皇帝,遂派使者秘密对朱文进、连重遇道:“主上将加害二公,如何是好?”
二人闻言益惧,即密谋行弑。
正好,皇后父李真患病,闽景宗王曦(王延羲)亲自到国丈家探望,朱文进、连重遇,暗中派控鹤马步使钱达,扶王曦(王延羲)上马,乘便一刀将他刺死。侍从四散奔逃。
王曦(王延羲)是闽国第五位国王,也是第三位皇帝,庙号闽景宗,在位五年。
时为闽永隆六年,即晋天福九年,公元944年,三月十三日。
朱文进、连重遇拥兵至朝堂,召集文武百官会议。
当时朱文进宣言道:“太祖皇帝(指王审知),创立闽国,已数十年,今子孙全部荒淫残暴,一代不如一代,败坏先人基业,天厌王氏,应该择贤嗣立,如有异议,罪在不赦!”
大众统是怕死,没一人敢发一言。
连重遇即接口道:“朝中文武官员,功高望重,无过朱公,今日应当推立朱公为帝了!”
大众惶恐,不敢出声。
王潮、王审知的德政,早已经被子孙败尽,谁还留恋王氏?
朱文进并不推让,居然升殿,被服衮冕,南面坐着。
连重遇率文武百官北面朝贺,再拜称臣,草草成礼。
朱文进下令,悉收王氏宗族,自太祖王审知之子王延喜以下,少长共五十余人,一体诛杀。
就是那个引狼入室的王曦(王延羲)皇后李氏,还有她想要扶上皇帝宝座的儿子王亚澄,也同时被杀。
就连国丈李真,也闻变惊死。
好一个愚蠢的李皇后,引狼入室,白白送了全家性命。
余官得过且过,乐得偷生。
惟谏议大夫郑元弼,抗辞不屈,打算逃奔建州,投靠王延政,被乱兵捉住,为朱文进所害。
朱文进自称威武(福州长乐府)留后,权知闽国事。隆重安葬闽景宗王曦(王延羲)。
用连重遇总掌六军,兼礼部尚书、判三司事;
进枢密使鲍思润为同平章事;
令羽林统军使黄绍颇,为泉州刺史;
左军使程文纬为漳州刺史;
汀州刺史许文稹,举郡降朱文进,朱文进许他仍任原官。
部署少定,因派人四出报告,且向晋朝奉表称藩。
晋天福九年,闽永隆六年,公元944年,八月。
晋出帝石重贵授朱文进为威武节度使,知闽国事。
后来,再授朱文进遥兼同平章事,进封闽国王。
这样,朱文进成为闽国第六位国王。
这两三年,晋朝及诸国纷纷完成权力交接。
三年前,晋高祖天福六年,公元941年,八月,吴越国由第三代钱弘佐继位。
两年前,晋高祖天福七年,公元942年,六月,石敬瑭死,晋出帝石重贵继位。在五代皇帝中,朱温算是第一代;朱友珪、李存勖、李嗣源算是第二代;李从珂、石敬瑭算是第三代;石重贵算是第四代。
两年前,晋天福七年,公元942年,四月。南汉炀帝刘玢(刘弘度)继位。仅过不到一年,去年三月,刘玢(刘弘度)被杀,南汉中宗刘晟(刘弘熙)篡位。
如果将刘谦算作南汉国的开创者,刘隐、刘岩是第二代,刘玢、刘晟也是第三代。
去年,南唐升元七年,公元943年,二月,南唐第二代皇帝李璟继位。
如果把吴国和南唐混在一起算,杨行密、徐温算是第一代,杨渥、杨隆演、杨溥、李昇(徐知诰)算是第二代,李璟也是第三代。
今年,闽国也完成了换代。
王潮、王审知是第一代;王延翰、王延钧(王鏻)、王延羲(王曦)、王延政都是第二代;王继鹏(王昶)、朱文进算是第三代。王延政是王审知第十三子,年龄与王继鹏差不多,实际上也是第三代。
前蜀、后蜀混在一起算的话,王建是第一代;王衍、孟知祥算是第二代;现在也是第三代孟昶在位。
五代十国的故事,讲到这里,基本上都到了第三代、第四代人了。
朱文进杀死闽景宗王曦(王延羲),篡位为王,消息传到南唐,南唐君臣正在疑惑间,朱文进已派遣使者前来告哀,并说自己被福建军民拥戴,已经继位为闽王。
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斥他不臣,拘住来使,拟发兵声讨。群臣多半说,闽乱祸首,乃是王延政,应先讨伪殷,方足代除乱本。
王延政不过叛兄,未尝弑主,唐臣所言不免偏见。
因将闽使遣返,特派枢密副使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令探建州虚实,再行进兵。南唐翰林待诏臧循,跟枢密副使查文徽都是休宁县老乡,互相一直亲近。
臧循曾经经商,对福建山川形势十分熟悉,遂自告奋勇,要替查文徽规划夺取建州的策略。
建州。天德帝王延政,尚不知南唐即将发兵,自己就要大祸临头,竟倡议讨逆,先派统军使吴成义,率兵进攻福州,与战不利。
晋天福九年,闽永隆六年,公元944年,八月。
王延政再派部将陈敬俭,领兵三千,屯尤溪及古田,卢进率兵二千屯长溪,作为援应。
泉州指挥使留从效,对同僚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道:“朱文进屠灭王氏,派心腹分据诸州,我辈世受王氏大恩,现在交臂侍奉盗贼,一旦富沙王攻克福州,我辈且死有余愧了!”
王忠顺、董思安等也以为然。富沙王即是天德帝王延政。闽景宗王曦(王延羲)曾封王延政为富沙王。
留从效即召部下壮士,晚上在家中饮酒,酒酣耳热之际,对大家道:“富沙王已扫平福州,密旨令我等讨伐黄绍颇,我看诸君相貌,都不是贫贱之人,何不乘此讨贼?能从我言,富贵可图,否则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众壮士不以为诈,踊跃效命,每人拿条木棒,翻墙跳入刺史公署,擒住泉州刺史黄绍颇,一刀剁作两段。
留从效入内取了泉州刺史大印,赶到王延政侄子王继勋宅中,请他主持军府,自称平贼统军使,将黄绍颇首级,用盒子装好,派副兵马使陈洪进献至建州。
王继勋,是王审邽的孙子。
陈洪进北上,走到尤溪,忽见数千人挡住去路,正是闽军。
陈洪进向他们大叫道:“义军已经诛杀逆贼朱文进,我日夜赶路,前往建州迎接富沙王继位,你们还不逃命?”
便举起黄绍颇的头给他们看,说:“这就是逆贼朱文进的脑袋!”
闽军远远望去,哪里看得清楚?见那头颅面目狰狞,血肉模糊,还以为是朱文进,遂一哄而散。
几位泉州将领则跟着陈洪进,一块前往建州投效。
天德帝王延政,立授王继勋为侍中兼泉州刺史,留从效、王忠顺、董思安、陈洪进等皆为都指挥使。
漳州将领程谟,闻风响应,也杀死漳州刺史程文纬,请王继成权知州事。
王继成也是王延政侄子,与王继勋同属疏远,所以朱文进篡位,王氏宗族子弟多被杀死,惟二人侥幸保全。
汀州刺史许文稹,又见风驶帆,奉表降殷。
自天德帝王延政以建州独立后,闽国只剩下福州长乐府、泉州、漳州、汀州四州。
现在,三州叛乱,朱文进的地盘,便只有福州长乐府一个州。
朱文进闻三州生变,慌得手足无措,忙悬重赏募兵,得二万人,令部下林守谅、李廷谔为将,往攻泉州,战鼓声达百里。
天德帝王延政,也派大将军杜进,率兵二万南下增援泉州。
留从效得了援兵,开城出战,与杜进夹攻闽军。闽军兵皆乌合之众,一触即溃,作鸟兽散,林守谅战死,李廷谔被擒。
捷报飞达建州,王延政下令催促统军使吴成义,率战舰千艘,速攻福州长乐府。
朱文进急忙派使者向吴越国求救,愿派子弟作为人质。不料,吴越国尚未出师,殷军已蚁集城下。
这时,查文徽已经抵达信州,上疏说一定可以成功。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遂命洪州营屯都虞候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候,率军追随查文徽,向殷国进军。
吴成义吓迫闽人,反诈称,南唐军此来是增援自己,闽人大恐。
朱文进无法可施,只得派同平章事李光准前去建州,赍献国宝。李光准刚一走,部属已生贰心。
南廊承旨林仁翰,密对徒众道:“我辈世代侍奉王氏,今受制贼臣,倘若富沙王到来,有何面目相见呢?”
众应声道:“愿听公令!”
林仁翰便令众人披甲,直趋连重遇府第,连重遇严兵自卫,林仁翰执槊直前,刺死连重遇,斩首示众道:“富沙王将至,恐你们要族灭了!现我已杀死连重遇,去一逆党,你们何不剿灭朱文进,将功赎罪?”
大众听到此言,一齐摩拳擦掌,闯入闽廷,饶你朱文进威焰薰天,至此变成一个独夫,立被乱军拖出,乱刀齐下,粉骨碎身!恶人终有恶报,世人何苦作恶!
朱文进作为闽国第六位国王,在位仅十个月,不满一年。
时为晋天福九年,闽永隆六年,公元944年,闰十二月二十九日。
连、朱二人,差一天就可以看到明年的太阳了。不,连今年最后一天的月亮也没有见到。
后人有诗叹道:
外侮都从内讧招,一波才了一波摇;闽江波浪喧豗甚,春色原来已早凋。
当下林仁翰等大开城门,迎殷军统军使吴成义入城。
吴成义验过二人首级,传送建州,并由闽臣附表,请天德帝王延政归闽。从此,王延政成为闽国第七位国王,也是第四位皇帝。
这时,查文徽率南唐大军自建阳出发,进驻盖竹。
晋出帝天福九年,公元944年,四月十二日,晋出帝石重贵班师返回汴京。
侍中桑维翰,弹劾景延广不救戚城,专权自恣,乃出景延广为西京留守、兼侍中。
其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职务,由高行周接任。
景延广郁郁无聊,又眼见辽国兵马强壮,开始担心可能会有国破家亡的危险,从此万念俱灰,日夕纵酒,藉以自娱。
因此次辽国入侵,朝廷日益拮据,再派三十六名特使,分赴各道搜刮民财,特使各持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各道皆指定搜刮金额,州县官吏乃率军兵,携带绳索、铁链、枷锁、脚镣,挨家挨户搜刮一空。遇到反抗,即绳拿索绑,打入大牢,家属凑够钱数,方才释放。遇到藏匿钱粮者,即刻杀死。
州县官吏,更与特使勾结,趁机敛财。一时间,百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片哀嚎。
河南府出钱二千万文,景延广擅增至三千七百万文,意欲把一千七百万文,中饱私囊。
判官卢亿进言道:“公位兼将相,富贵已极,今国家不幸,府库空虚,不得已取诸百姓,公奈何额外求利,徒为子孙增累呢!”
景延广也觉惭愧万分,方才罢议。
先前,因杨光远叛乱,朝廷命泰宁(兖州)节度使安审信加强戒备。安审信以修建城墙敌楼的名义,借机强夺民间财富,中饱私囊。
这一次,规定泰宁军出钱一千万文,朝廷派大理寺卿张仁愿为搜刮特使,抵达兖州。
恰巧安审信不在,张仁愿逮捕他的仓管,强迫他打开仓库,见仓库内有很多巨大的粮囤。里面装的不是粮食,而是铜钱。随便指一个囤,里面的钱都超过一亿文。
各道横敛民财,百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时的中原,简直就是魔兽世界。
五月,石重贵再下朝旨,驱赶农民参军,得七万余人,号为武定军,规定每七户出资,打造或购买一套铠甲、兵器,供给一名士兵。
可怜百姓无从呼吁,统害得卖妻卖子,荡产破家。
晋出帝开运元年,公元944年,六月。
太尉兼侍中、首相冯道,一向模棱两可,明哲保身,处理政务从来没有自己的意见,只揣摩皇帝的意思,绝对不做果断决定,对艰难的时局毫无帮助。
有大臣上奏弹劾,说:“冯道是太平盛世时的宰相,而今,国家面对危机,就好像强迫得道高僧去与飞鹰搏击!”
时隔十年,冯道再次罢相,出任匡国(同州)节度使。
十年前,唐末帝李从珂,曾经下令冯道出任匡国(同州)节度使。
授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晋封北平王。
杜重威为招讨使,督率十三节度,控御朔方。
进任桑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
桑维翰再秉国政,尽心措置,纪纲少振,军政危局,渐有转机。
桑维翰在内指挥,自行营都统以下,无人敢违命,时人多服他胆略。这时候,军政事务多如牛毛,朝廷官员跟各地方使节,纷纷围绕在桑维翰四周,与他议事,请他谋划。桑维翰反应迅速,随时裁决,看起来好像不假思索,有人因此怀疑他有疏漏,但是等退下后反复研究,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不过桑维翰恩怨太明,睚眦必报,又生成一张大脸,耳目口鼻,无不广大。僚属按班进见,仰视声威,无不失色,所以秉政岁余,渐有谤言。
只是桑维翰权位既重,四方贿赂,充塞门庭,后来仅仅一岁,积资巨万。此乃后话,不提。
杨光远素来被桑维翰嫉恨,桑维翰必欲除去杨光远而后快,遂再派侍卫马步军都虞侯兼泰宁节度使李守贞,率步骑兵二万,进讨青州。又派左右神武统军潘环、张彦泽驻军澶州,防备辽军。
杨光远刚刚从棣州败还,突闻李守贞兵到,慌忙领兵守城,且派使求救辽廷。
李守贞奋力督攻,四面兜围,困得水泄不通。
杨光远日望辽兵来援,那知辽兵只来得千余人,被齐州防御使薛可言,中途击退。此外,再无辽军南下。
晋军又攻克淄州,斩杨光远任命的刺史刘翰。
邺都留守张从恩,上奏朝廷说,赵延照虽据贝州,部众统久客思归,正好伺隙进击。石重贵乃下诏,授张从恩为贝州行营都部署,督将士规复贝州。
张从恩当下麾兵往攻。及抵贝州城下,赵延照已弃城遁去。城中烟焰迷濛,余火未息。张从恩入城扑救,盘查府库,已无一文钱,居民亦被劫无遗,徒剩得一座空城了。
天福九年,公元944年,六月。
滑州黄河决口,水淹汴、曹、单、濮、郓五州,朝命发数道丁夫,堵塞决口,好容易才得堵住。晋出帝石重贵,欲刻碑记事,以求青史留名。中书舍人杨昭进谏,疏中有“刻石纪功,不若降哀痛之诏,染翰颂美,不若颁罪已之文”,四语最为恳切。
石重贵方将原议搁起。
七月,晋出帝石重贵,才下诏改元,改天福九年为开运元年,连日庆贺,朝欢暮乐,晓得甚么民间痛苦,草野流离。
开运元年,公元944年,十二月。
青州城中援绝势孤,粮食渐尽,兵士多半饿死。
杨光远料不能出,自己登上城楼,遥向北方叩首道:“大辽皇帝,误我光远了!”言已泣下。
杨光远子承勋、承信、承祚等,都劝杨光远出降,杨光远摇首道:“我在代北时,尝用纸钱驼马祭天,入池沉没,人皆说我当作天子,我且死守待援,不准轻言降晋!”
杨承勋等怏怏退下,回忆谋叛首领,实出判官邱涛,及亲校杜延寿、杨瞻、白承祚等数人,等到杨光远已经回府,竟号召徒众,杀死邱、杜、杨、白四人,砍下首级,出送晋营。
一面派人纵火。大声呼喊,劫持杨光远出居私第,然后开城迎纳官军,派即墨县令王德柔上表谢罪。
王德柔赍表入都,晋出帝石重贵览表,踌躇未决,召桑维翰入问道:“杨光远罪大宜诛,但他的儿子们归顺,可否为子免父?”
桑维翰忙接口道:“岂有逆状滔天,尚可轻赦?望陛下速正明刑。”
石重贵始终怀疑,等到桑维翰退下后,才传命军前,授权李守贞便宜从事。
李守贞已入青州,接到朝命,乃派客省副使何延祚,率兵闯入杨光远私第,只杀死杨光远一人,便算了案。上疏奏报,佯称杨光远已经病死。
晋出帝石重贵,反起用杨承勋为汝州防御使。
先前杨光远叛命,中外大震,有朝士扬言道:“杨光远欲谋大事么?我实不值!杨光远素患秃疮,其妻又是跛足,天下岂有秃头天子,跛脚皇后么?”
当时为这数语,转令人心渐安,不到一年,杨光远果然伏诛了!
辽太宗耶律德光,听说杨光远被诛,青州归晋,又拟大举入寇。令卢龙(幽州)节度使赵延寿引兵先进,前锋直达邢州。
成德(镇州)节度使杜重威,归路被切断,派人从小道飞章告急。
晋出帝石重贵打算再次御驾亲征,不料生病,乃调张从恩为天平(郓州)节度使,马全节为邺都留守,会同护国(河中)节度使安审琦,武宁(徐州)节度使赵在礼,共御辽兵。
赵在礼屯邺都,余军皆屯邢州,两下俱按兵不战。辽太宗耶律德光,复率大兵踵至,建牙帐于元氏县,声势甚盛。
各军已有惧意,偏偏朝廷又下旨,戒他慎重。各军越加惶恐,顿时未战先却,沿途抛弃兵器甲仗,无复行伍。匆匆奔至相州,勉强过了残冬。
晋出帝开运二年,公元945年,正月。
朝旨命赵在礼退屯澶州,马全节还守邺都,另派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出戍黎阳,西京留守景延广,出扼胡梁渡。辽兵大掠邢、洺、磁三州,进逼邺都辖境。
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三军,同时会集,列阵相州安阳水南,准备进行拦截。
神武统军皇甫遇,刚刚加官为检校太师,出任义成(滑州)节度使,也闻难前来,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带着数千骑兵,作为游骑,先去侦探敌势。
二人出去后,自旦至暮,未见回来,安阳诸将,免不得惊讶起来。
正是:军情艰险原难测,兵报稽迟促暗惊。
却说义成节度使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往探敌踪,行至邺县漳水旁,正值辽兵数万,控骑前来。
皇甫遇等且战且却,至榆林店,后面尘头大起,见无数辽兵纵马赶来。
皇甫遇对慕容彦超道:“我等寡不敌众,但越逃越死,不如列阵待援。”
慕容彦超亦以为然,乃布一方阵,露刃相向。
辽兵四面冲突,皇甫遇督军士力战,自午时至未时,约百余回合,杀伤甚众。
皇甫遇坐骑受伤,乃下马步战。仆人杜知敏,将自己的马让给皇甫遇。
皇甫遇一跃上马,再行冲锋,奋斗多时,才见辽兵少却。
这时再去寻找杜知敏,已经不见了,料知被敌军所擒,便呼慕容彦超道:“杜知敏义士,怎可轻弃!”
慕容彦超闻言,便怒马突入辽阵,皇甫遇亦随往,从枪林箭雨中,救出杜知敏,跃马而还。
时已薄暮,辽兵又调出生力军,前来围击,皇甫遇又对慕容彦超道:“我等万不可走,只得以死报国了!”乃闭营自固,以守为战。
安阳诸将,奇怪皇甫遇等天晚未归,各生疑虑。
安审琦道:“皇甫大帅,寂无音讯,想必为敌军所困。”言未已,有一骑士驰来,报称皇甫遇等被围,危急万状。
安审琦即引骑兵出行。张从恩问他:“你将欲何往?”
安审琦慨然道:“往救皇甫大帅!”如闻其声。
张从恩道:“传言未必可信,果有此事,敌军骑兵必然很多,夜色昏沉,你去了有什么用!”
安审琦朗声道:“成败乃是天数,万一不济,亦当共受艰难,倘使敌军并不南来,坐失皇甫大帅,我辈何颜还见天子!”
说至此,已扬鞭驰去,逾水急进,辽兵见有援师,便即解围退走。皇甫遇与慕容彦超,才得以活着返回相州。
辽军以为晋军将要发起全面进攻,纷纷向后撤退,部众互相惊扰,狂呼乱喊道:“晋军全部杀到!”
当时,辽太宗耶律德光驻扎在邯郸,得到撤退消息,立刻向北逃走,当天夜晚,不敢扎营住宿,第二天就逃到鼓城(河北晋州),一夜逃亡三百多里。
时为晋出帝开运二年,公元945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是夜,张从恩不知辽军已撤,对诸将道:“辽帝倾国南来,势甚汹涌,我兵不多,城中粮又不支一旬,倘有奸人告他我军虚实,敌军必悉众来围,我等死无葬地了。不若引兵就黎阳仓,依靠黄河天险,尚保万全。”
安审琦等尚未从议,张从恩竟麾军先走,各军不能坚持,相率南趋,扰乱失次,就与上月邢州大溃退的情形完全相同。
辽太宗侦骑探知晋军已撤,暗道一声侥幸,乃大举南下。
张从恩只留步卒五百名,防守安阳桥,夜已四鼓。
知相州事符彦伦,是符彦卿的幼弟,闻各军退去,惊对将佐道:“夜晚混乱,人无斗志,区区五百步兵,怎能守桥!快召他入城,登城守御。”
当下派人召还五百守兵,刚刚入城,天色已亮。遥望安阳水北,已是敌骑纵横。
相州城内,只有数百士兵。符彦伦暗自叫苦。看来只能唱一回空城计了。乃命打开城门,好像平常一样。又率全部将士登城,扬旗鸣鼓,佯示军威。
赵延寿及辽军惕隐,不知城内守军虚实,以为他兵防严密,不敢进攻,乃绕过相州南下。
晋出帝派右神武统军张彦泽,率军自黎阳北上增援相州。
赵延寿抵达汤阴,得到消息,乃撤兵北返。经过相州,大肆耀武扬威,佯作攻城状。
符彦伦道:“这个王八,就要撤兵,怕我追击呢。”乃命五百士兵,全体出城,列阵城北。
辽军果然退走。
北面副招讨使马全节等,奏称虏众引还,宜乘势大举,出袭幽州。
振武节度使折从远,又上表称截击归寇,进攻胜、朔二州,颇有斩获。
正月二十八日,晋出帝石重贵,复起雄心,召张从恩入都,权充东京留守,再次御驾亲征,率亲军开往滑州。
命安审琦屯邺都;晋出帝自己从滑州进驻澶州;马全节等军,依次北上。
刘知远在河东,得知消息,不禁叹息道:“中原疲敝,自守尚恐不足,今乃横挑强邻,侥幸获胜,且有后患,况未必能胜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