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1/1）

广陵城，江东的一处富饶之地。城中商贾居多，各行各业无不是一派繁荣之相。其中产业最大的便是站在家里的楼顶上就能俯视广陵名湖——熙湖的洛家。

眼下又是一年阳春时，草长莺飞。商人们开始着新一年的运筹，文昌大街的各家茶楼里百姓成群围坐着边喝茶边听小曲，街边孩童们嬉闹玩耍，熙湖旁三三两两的少女沿湖漫步。春风拂柳，飞絮漫天。

“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一处气派的青墙黛瓦中传来清澈动听的女子念读声，声音来自这座庄园一隅的凉亭中。十三四岁的杏黄色衣衫少女坐于亭内，鹅蛋脸，杏仁眼，手持一本泛黄的经书，朗声诵读，石桌上摆放的杯盏中飘溢着琼华露的沁人香气。

“二小姐。”一个丫鬟样的女子穿过满院的姹紫嫣红，小跑着来到亭中。“二小姐，就知道您在这，老爷找您呢。”

这庄园即是洛家的府邸，丫鬟口中的小姐是家主洛老爷的二千金，洛楹。洛楹的上面有个姐姐洛翎，刚及笄，下面还有个弟弟洛珉，正幼学之年。生洛珉的时候母亲意外去世，洛老爷对夫人一直情深意重，对三个子女也是悉心培养，姐弟三人自小关系就极为亲昵。

“不是说好了我今日就在惜辉园，哪都不去的。”洛楹略有无奈道。

丫鬟神色有些许慌乱：“刚刚又有人来提亲了，大小姐和老爷争执了起来，老爷让您去看看大小姐。”

自洛翎及笄之后，城中便不断地有人家上门提亲。来的这些人家基本上也能算得上门当户对，可洛翎想都不想，尽是一口拒绝。起初洛老爷以为真的是不合女儿心意，毕竟自己的身家摆在这，广陵城中能与自家匹敌的寥寥无几。可两三个月下来，他觉得事情不像那么回事儿。慕名而来的京口首富之子，女儿都看不上，今日江东郡守的侄子也被她拒绝了，洛老爷实不能再由着女儿胡闹下去，父女二人就这样起了争执。

洛楹暗叹一口气，母亲不在了，能和姐姐说的上几句体己话的也只有自己了。瞅了眼手里的经书，这还是月初在东关街买来的，名道德经。只因那日小贩在街边吆喝得厉害，说是三百年前一位圣贤所著的古书，而后不幸失传。洛楹顺手拿起翻看了几眼，竟觉着有意思，买回之后更是日日琢磨这书中所言之意。这会还有两张就能看完了，也罢，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走吧。”

到了洛翎的院子，远远地就瞧见她正坐在桌前，右手托腮想得出神。姐妹俩眉眼很像，不过气质稍有不同。洛翎温柔，洛楹灵动。

“朔月，你在外面等我。”

朔月便是一直跟着洛楹的贴身丫鬟，应下后老实地守在门外。

“姐，在想事情啊？”洛楹也坐下，凑过来一副看似乖巧的脸蛋，试探着问道。

洛翎见是她，回了神：“父亲让你来的吗？”

洛楹：“我是关心你。要说我跟父亲争执那一点儿不奇怪，可你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和父亲红脸了，那肯定事态严重，我怎么能不来看看。”说完憨憨一笑，又道：“当然......父亲也确实希望我来的。”

洛翎跟着轻笑了起来，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妹妹，喜欢她的随意洒脱，喜欢她的真诚暖心，不由问起：“阿楹，待你及笄后，你会找个什么样的男子嫁去？”

洛楹显然是没料到姐姐会直接问这个，愣了愣，“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女子及笄之后就一定要找人嫁了呢？”

这回换洛翎愣住：“年岁既到了，那自然应该成家。最好的年华，有哪个女子会不想与心仪之人携手呢？”

“我啊！”洛楹脱口而答，“我就没想过。姐，嫁人有那么好吗？不如学学我，一心向道，修成之后潇洒世间，济世众生。”

洛翎无奈又好笑地摇头，这件事一直让她很不解。她的妹妹自懂事起便喜欢听市井上那些斩妖除魔的戏段子，大了点之后，每回出门都半路不见了踪影，后来大家都有了经验，只要去道观必定能找到她。她总说要去道观听道法，长大了要修道成仙，家里人都当成笑话，仙人哪是她想当就当的。

看着姐姐又笑自己，洛楹也习惯了，笑就笑呗，等我修成的那天你们就知道了。思绪重回到姐姐的事情，问着：“那话说回来了，姐，你有心仪之人吗？”

“我......心仪？嗯......”

瞧见洛翎支吾着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洛楹继续道：“若是没有还讲什么携手，还是说你要一直等到你心仪的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真的能等到吗？与其浪费时间等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还不如像我一样，坚持自己的念想，定有所成。”

洛翎噗嗤笑出声，“你就知道你的那些念想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吗？”

“当然了，我很快就能有所成的。”

“呵呵，好——”洛翎凝视着妹妹，眼神却似乎已飘远。她有心仪的人吗？哎，若是没有，怕这会亲事早已定下了。

文昌大街上，茶楼里又是人头攒动的一天。

“要知这天界四神君可都是帝君的知交，尤其是这青龙战神，在当年众神共抵魔界之时，舍身救帝君，可谓是帝君最信任的天神之一......”台上，说书人继续着上回的神魔大战。

段子说完后，只听下面的看客道：“想我江东一带在青龙神君的庇佑下，繁华盛世，百姓无忧，实乃我等之福啊！”

“是啊是啊......”

“可不是嘛，要说富庶之地，哪处能比得上我们江东。”

“不错。前日里刚发布告示说募资要修葺青龙观，一会我便去多捐点，嘿嘿。”

“我也去。”

......

众说纷纭的时候，一道黄色倩影放下碎银后起身，往街东边去了。是洛楹，想着家里的道德经看完了，今日出来再寻些其它道家珍藏，听着茶楼里人们的言论，也好奇起来。从小没少听青龙天神的名号，与朱雀、白虎、玄武并称四大战神，今日在茶楼听得这么一段，突然心血来潮，想去青龙观一睹龙颜。

青龙观，香火一如既往的旺盛。不知道为什么，走近这里后，向来不爱拘束的洛楹居然不自觉得矜持起来。步入朱红大门，再踏入正殿，面前便是青龙神君的金身。

平日也见过一些得道高人，无不留着长长的眉须。想着这位来自上古的青龙天神年岁长他们数倍，定也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可再看这金身，也就年近不惑而已，眉宇气势逼人。洛楹凝视了好一会，上至发冠，下至衣摆，剑眉，凤目......真真是要看清每一处细节。

嗯，有点胖，有点凶。呆看了好一会，脑中忽地竟蹦出了这样的想法。醒了醒神，上前拜了三拜，而后便转身欲往它处瞧瞧。

“啊！”甫一转身便毫无征兆地撞上一人，这人还真是结实，洛楹脱口一声，退了两步后立马站定望向被她所撞之人，赶紧道歉。有片刻的惊艳，好漂亮的一个年轻男子，剑眉，桃花眼，鼻挺唇薄，竹青色的锦袍既干净又飒爽。

“是我不好，冒然在你后面。”男子道。

嗯，笑起来更好看，声音也好听，性情还这般温和。洛楹稳了稳心思，“是我莽撞，呃......你......没撞出什么事来吧？”

“不会，你呢？”

“我当然不会有事啊。”

“为何？”男子笑如暖阳，好奇地问。

“修道之人哪会这么不堪一撞的？”洛楹昂首道。

男子一听，禁不住笑出了声：“修道？你知如何修道？”

原以为这男子会有过人之见地，没想到和周围人一般嘲笑她的修道之路。瞬间失了再说话的兴致，“世人都只会嘴上信道，却不愿置身于道，奉仙人，却嗤笑立志修仙的凡人。”暗自叹气，“既然你无事，那我告辞了。”

“姑娘留步。”洛楹才与男子擦肩，男子出声叫住了她，依旧笑颜道：“我并非嘲笑于你，只是惊讶于你一个小丫头竟有向道之心。要知道法万千，若无人指点，靠自行修习易入迷途。”

“我有人指点，我时常会去不同的道观听高人讲解道经。”

男子嘴角扬起诱人的弧度，“我认识一位道行高深的仙家，若你有意，随时可来亓蒙山脚下找我，我为你引荐。”

洛楹半信半疑，仙家竟是这么容易认识的吗？满目透着狐疑。男子看懂了她的心思，“姑娘同我来。”说罢引着洛楹到殿外的一处角落，随意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枯枝。握着枝干的手稍一运气，青光隐隐浮现，袅绕着枯枝周围，一时间那枯木上竟冒出了嫩芽，再一瞬便见新叶已长成。男子没有停止，只瞅着叶丛中粉色的花骨朵最终绽放成艳美的芍药，随即将这株盛开的芍药嵌入身旁的花圃中。花圃中陡然间有了点缀，这份点缀好似有灵性一般，引得整片花圃中的芍药逐一跟随绽放，虫鸟都不禁而来。洛楹欣喜若狂，是仙法。她没见过仙法，但糊弄人的戏法倒是看过不少，套路自然也明白些许，因而她很确定这男子不是变戏法的，顿时，她就信了眼前男子，“我当真可以随时去亓蒙山拜访吗？”

“我既出口，那自然便是。”

“先谢过前辈了。”洛楹抱拳施礼。

只是男子有些哭笑不得，一晃的时间自己竟成了他的前辈。只见洛楹本欲离去又顿住，“我叫洛楹，前辈如何称呼？”

男子望着洛楹，眼眸明澈，两人间只有一步的距离，眼神却仿若有万年般长久。悠悠地开口道：“我叫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