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纳米血清（1/1）

重新接通舱室的照明系统，莫西莱尔也只在听见从逃生舱外传入的人们的欢呼声时轻轻一笑，然后快速地将自己的表情湮灭无踪。

她不该笑的，尤其是现今条件还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奔逃已久的流民今晚可以暂时放松歇息，但她却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卢恩再次回到逃生舱门口的时候正看见莫西莱尔举着扳手与螺丝刀埋头在舱室中央的立方金属柱上敲敲打打，得益于此时舱室内从未有过的光亮，先前隐藏在阴影中的眨眼的机器也终于能够看个通透：它们大都是镶嵌在侧壁之上，似乎与舱室是浑然一体的，但除此之外并由无其它特别之处，看起来只是一些很平平无奇的金属仪器。地上倒是有一些零散的他看不懂的东西，而且看起来有好些部分来自门口那个已经被平放在地上拆解了的大金属圆筒。

“吃好了？”她头也没抬，只是自顾自地鼓捣着她的东西。

“吃好了，大人。”卢恩尴尬把刚伸出去准备敲击的指节放下来。毕竟吃人的嘴软，卢恩在称呼她时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大人”二字。

不过话说回来，她是怎么做到不抬头也能知道有人靠近的？

“人带来了？”

“带来了。”

“嗯。”莫西莱尔看了他和他身后几个病恹恹的人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平淡的语气仿佛光是如此简单的一句寒暄就能花费她的全部耐性。“坐吧，等我几分钟。”

卢恩觉得她好像是完全沉浸在她的工作中了，因为现在的舱室内部已经堆满了工具与各种稀奇古怪的零件，能坐的地方自然全是没有，供访客下脚站立的地方倒是零星的可以寻见。——与其蹦蹦跳跳地在遍地的铁块和金属物件中跳房子，他觉得他们还是就站在门口会更加严肃合适。

于是他们几个还走得动路的病人就在气闸边光光靠着，借助明亮的光线小心地打量着这座屋子和这座屋子的主人。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他们面前的金属柱子上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极其刺眼的光芒，噼里啪啦的声响中还夹杂着划破空气的闪耀的光弧。

卢恩听见莫西莱尔低声地咒骂了一句，然后灰头土脸地跑过他们的身边。“快跑啊，站着做什么？”

片刻之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就明白她如此迅速地远离金属圆柱的原因了：那道扭曲的光弧并未在就此暗淡下去，而是愈发地耀眼夺目，并在目瞪口呆的观众们面前如同一条荣获生机的银蛇般肆意鞭打起周边的一切。

被吓坏了的几个人不知所措地看着这道银蛇狂野地舞动起来，耀武扬威地从金属的器皿与墙壁上留下道道黑色的印记，就仿佛那些被它所抽打着的远非牢靠坚固的金属，而不过是一些亟待销毁的劣质原木一般。

好在这骇人的一幕并没有持续多久，扭曲明亮的光弧很快便在棱柱上消失，炸雷般的声响也慢慢平静下去。倘若不是空气中焦灼的味道随之而来，所有人都只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荒谬绝伦的幻视。

“这是...雷电么？”卢恩身边的罗伯特喃喃自语着。他们显然是被吓着了，但莫西莱尔却并不觉得这样的事故有什么好惊奇的。就像伟大的发明总是伴随着牺牲与爆炸一般，小小的中央供电系统改装工作中由于难以察觉的调试失误而出现电涌和电脉冲放射也是非常寻常的事情。

她云淡风轻地撇了他们一眼，恶狠狠的眼神却是在警告他们。卢恩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所以聪明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莫西莱尔就卢恩为人处世上的机敏表现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打量起他身后那些需要帮助的病蔫蔫的人。

她可能没注意到她威严的眉毛已经被乍现的雷火舔掉了一小块，过眉的刘海也被烧出了些微与优雅不搭边的焦糊分层。因为意外而出现的特征明显地破坏了她平日里压迫性的气场，却无形中使她和这些落魄的凡人之间的距离更加接近——过分的完美只会使人敬而远之，显露瑕疵有时也不失为绕过抽象人际关系壁障的方法之一。

莫西莱尔探头往卢恩的身后看去，却只是发现了三四个歪斜地站着的病人。这和她印象中咳喘发烧的患者的数目不同。

她没有说话，只是挑起了她的眉毛，像受了挑衅的猎豹般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轻哼一声转身示意所有人跟上。毫无疑问地，他们显然并不信任她的医术，而遭落后星球上的土著任何方式的质疑都是实质上的对她这种文明人的侮辱。

卢恩当然看得出来莫西莱尔有生气的征兆，毕竟再厉害的女人发起脾气来也是如出一辙的摆脸色与瞪眼睛。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他招了招手，让身后的同伴们和他一齐进入莫西莱尔的舱室内部。

还未从刚才的电暴和轰鸣中完全缓过神来的几位病人原先是不敢进去的，但既然卢恩与莫西莱尔都已经不以为然走进了里头，那么他们光是在外头干站着就无论如何都不合适了。

来访的病患大都无精打采，并且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消瘦地极为厉害。他们的眼睛虽然在看见头顶的灯泡时会有好奇的神采一闪而过，但很快就会重归于黯淡无波之间。也许他们压根就不对她的医术抱什么希望，此次前来也不过是将死之人不甘心的挣扎而已。

莫西莱尔就他们的见识短浅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抗生素、超级细菌；多代抗生素、超超级细菌。从学会提取应用自然界中的抗菌物质抵御病菌开始、再到第一份完全由人工合成的抗生素氯霉素的出现，人类与病菌之间的斗争自此开始进入了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惨烈的状态。

——麦地那龙线虫、犬绦虫；艾滋、埃博拉；辐射疾病、尘肺病；以及那如影随形万世不灭的沉默幽灵癌症与阮病毒。作为地球古历史上第一支崛起的智慧生物，种群密度急剧增加的人类所要面对的威胁远不止同他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细菌邻居们。

从原始母星相杀至宇宙真空、又从温暖的sol3星系共同迈向无尽璀璨之银河。这个曾被恐惧支配着的孱弱物种如今终于依靠顶尖的生物科技与机械工程结束了这场延续近千百万年的你追我赶的漫长军备竞赛。

公历5504年，应得赞颂的医学科学与微观生物科学为当时深受卡纳斯太空真菌困扰的全人类族群呈献的终极答案是：纳米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