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未意之礼（1/1）
清下簪饰与外衣，柳撷枝躺在被中依旧睡得酣甜。
许文安拿来凉水，浸湿短巾，为她擦拭脸颊干去的泪痕还有红肿的眼周。
细微的叩门声从身后传来，许文安把毛巾放回脸盆中，小心将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是一个金发金眸的小女孩，穿着华贵，努力抬着小脸蛋看他。
他知道这是撷枝同父异母的妹妹，永邺世女泊未意。明明已经把难听话都给贵娘说尽了，这黄毛丫头怎么还一意孤行找过来。
正欲直接把门关上，她却咬牙用身子顶着：“你就是北洛的西武将军对吗？我真的，真的很想见见姐姐，我从来没见过她，我不讨厌她的……”
“不行。”
“我会很小声，不吵醒姐姐。”
“不行。”
“那我一句话都不说。”
“不行。”
“是谁呀……？”
原来是柳撷枝悠悠醒过来，她揉动双眼，迷糊望着门口。
许文安凶狠瞪泊未意一眼：“你这不就吵醒了？别逼我发脾气！赶紧走开！”
泊未意抿紧嘴唇，还是倔强靠在门前与他僵持着，直到柳撷枝下床走来看到她，诧异惊呼：“这是哪儿来的孩子，长得真是漂亮呢！”
“姐姐，您才漂亮呢。”她迅速笑起来，伸手拉住柳撷枝的手，注意到绷带，又悲伤询问，“姐姐的手怎么了？在圣殷伤的么？是谁？我帮姐姐出气！”
“这嘴甜的，真是可爱的妹妹，你是驿站掌柜的女儿嘛？”柳撷枝笑眯眯弯腰抚摸她亮泽金发。
许文安受不了泊未意如翻书般的变幻脸色，无奈扶额道：“她是你妹妹，可不是见谁都喊姐姐。”
“什么？”柳撷枝手上动作霎时停下。
“我想，西武将军意思是说，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我才叫你姐姐，因为这里只有你真的是我姐姐哦。”
泊未意漂亮的双眸笑成两条弯月。
柳撷枝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收回的手搭在许文安肩上：“我……我妹妹？我没有妹妹这种亲……”
“那现在有了哦。”
二人来回交换眼神，柳撷枝重新打量这个小女孩，上上下下，还是吐不出半个字。
“见完满意了吗，回去吧，不送。”
许文安看泊未意不再顶住门板，冷淡地要将门关上，泊未意又用稚嫩嗓音徐徐道：“我来是要送姐姐一个礼物——不需要圣鲛阁的参与便能吸收鲛珠，摆脱病弱恢复愈合再生能力的办法。”
房内的二人一齐将她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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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许文安一直在马车中批阅军中的大小事务，夏季马上来了，酷暑时刻要调整粮饷与军备轮换，士兵也可以在夏休时归佃协助家中耕种。
柳撷枝在柯唐帮助下，来回端递饭菜，最后拾了两副碗筷一头钻车帐中不再出来。
“你中秋时还是吃赤豆馅儿么？”许文安问她的时候头也不抬，“这个士兵在信里说家里种了不少赤豆，等中秋结果给我带两袋，若是你不大想吃我就让他带一袋即可，也轻松些。”
“一袋是多少呀？”
柳撷枝也懂分寸，从不探头去看他的那些折子信件，只自己持筷夹菜。
“嗯……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让人去院里池塘给你装藕笋那个篮子？”
“记得的，那要两袋吧。”
“他那一袋大概二十篮子有余。”
“……”
许文安许久没听到她继续说话，抬头看到柳撷枝抿着筷子盯菜沉思，会心一笑：“那我让他只捎一袋，吃不完的，你可以让膳房给府里上下加餐赤豆粥，赤豆丸子，让他们也熟悉熟悉你这个夫人。”
“可是你府中才几人呀，我们以前都能坐下一桌吃饭呢。十来个人也耗不完，若是放坏了……”
“十来个人？”许文安将折子也放下了，忍俊不禁看她。
但柳撷枝信誓旦旦松筷掰算起手指头：“你的俸禄能供得起十来个人都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从来都是满发饷银工餐，所幸他们都尽心尽力的……”
“你算的是什么老黄历啊。”刮她一鼻头，许文安终于打算收好信件，拾筷和她一同吃饭，“我现在府里八十七人，再养个你也绰绰有余。”
啊！柳撷枝蓦然惊醒，现在并不是前世那般光景。
“八十七？！这要好多银两吧……”
“我来操心银两的事就好。”
他安静嚼动菜肴好一会，又注意到时不时发呆的柳撷枝，停下手询道：“怎么了？还在想泊未意的话？”
“不，我觉得今日在圣鲛阁，清尘对我的敌意很大，我想不明白。若只是因为我的血统……”
“圣鲛阁的首尊只能是世家出身的男鲛，这是终身职位，不可婚育甚至私情，仅为了拥护和维持圣鲛计划稳步实施而存在。”
“他确实该对你有敌意，圣殷在禁止与陆人通婚上下了不少功夫，而你父亲作为侯爵子嗣，竟与陆人私媾产下你。”
“我若是圣殷人，也许会理解甚至同情他。可惜我不但是个事不关己的北洛人，还非常憎恶他妄图让我和你再度天各一方。”
柳撷枝又啃咬起筷尖：“可是按他说的法子，我吸收鲛珠把你忘掉且认同自己偏向鲛人的身份，也改变不了我仍有一半陆人血统的事实，按圣鲛计划来说，我参与是污染了她们才对吧？”
“难道说，圣鲛阁的那个什么墟海镜，甚至可以将我彻底同化成鲛人？”
“那玩意，据说圣鲛阁能用来做很多事，只是我们异族人再想细查什么出来很难。”许文安轻拍被她啃住的筷子：“乖，抓紧吃饭，一会我去给你好好洗净伤口换敷料，睡个好觉，明日启程去找泊未意说的那个村子。”
不愧是圣殷都城漓京，因为客房住满，饭后等待浴堂足足燃去两柱细香，才有小二满头大汗出来提醒柳撷枝轮到她了。
她冷不丁好奇问小二：“为什么沐浴会要等这般久？鲛人不是本就可以入海清洁的么？”
小二撇嘴没好气：“客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不管是哪族人都想泡泡干净的温热澡，才便于睡个好觉嘛！再说了，我们若是去大海中清洁，岂不是与你们陆人脱光了在人来人往的土路上打滚无二？”
也对。
柳撷枝充满歉意对小二点点头，攥起换洗里衣就要往浴室走，许文安拉住她，又把遗漏的干净绷布塞入她怀里。
“我自己绑不好……”柳撷枝为难地瞥这卷绷布，忽的想到什么，“你和我一起进去好了！”
许文安张嘴半晌说不出话，只好又指了指一旁的小二。
谁知小二打量他们二人一眼，满不在乎道：“别把里面造弄得过于狼藉就好，不然要收拾好一会才能给下一位久等的客人用呢。”
还来不及辩解出什么清白说辞，许文安就被得到允许的柳撷枝高高兴兴往浴室里拖拽。
穿过缭绕的水雾，柳撷枝抓许文安的手心逐渐湿润了，松开时，两人已经抵达帘幕之后的浴桶边。
她在托板放置好干净衣物，立刻褪起身上裙袍来，许文安连忙抓住那双嫩白玉手：“我还在这！你先……先清洗好伤口，等我帮你包好后出去，你就可以……”
“包了干净绷布，我再下水泡浴岂不是马上湿掉了，更容易让血沁出来吧？”
她可怜兮兮皱了眉头，衣领已垂至肩下，袖口叠落于湿漉地面。
许文安坚定心神将身子背过去，温柔道：“那你洗好喊我，再如何我们现在还未礼成，我不想逾矩。”
柳撷枝这才将衣物褪尽，钻进浴桶。
良久，接踵而至的水雾也渐渐散开，许文安只听到自己起伏的呼吸声，正要担心柳撷枝是不是晕倒了，有一只被热水泡至通红的细嫩手掌从身侧伸展打开在他眼下。
那伤口还冒着细密的血痕，他赶忙拾起敷料为她铺上，再卷三圈绷布。
打好结后，他转身想帮她收拾换下来的衣物，但跟前的柳撷枝似乎泡得昏昏沉沉，亦步亦趋顺势滑进他怀里。
她好热，像一块灼烧着的炭。
而柳撷枝脑袋里则似灌入了黏糊蜜糖，摇晃着思绪慢慢变得混沌不堪，下意识去嗅寻许文安身上的雪松气息。
刹那间一口咬在他的胸膛，许文安愣是仅吃痛皱眉，未发出一丝声音。
“我是你的夫君，不是精面馍馍……”
他抱着怀中热乎的娇儿，喑哑与她附耳道。
晕头转向的柳撷枝缠上来，被热气蒸腾后的双唇红润丰满。
许文安无奈，用自己的外袍把她裹了个严实，拿上所有物品扶着她往外走。
边走他又莫名染上宠溺的愠色：“等着吧，等我们回北洛，光明正大礼成了，我可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