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争端（1/1）

甄一应激似的朝梁竹君笑了笑，心里十分紧张，生怕他下一秒就开口拷问自己的事业发展。苏烈察觉到妻子微妙的变化，捏了捏她的手，主动开口：“三叔，三婶，我是苏烈，是甄一的……”话到口边，竟羞于在长辈跟前说出口。甄一挽着他，甜甜一笑：“是我新鲜出炉的老公。”

“果然是一表人才，怪不得大哥那么满意了！”简冰不禁斜目扫了眼梁竹君，感叹：“哎！我也就能在甄一这里体会一把嫁女儿的感觉了”。

梁竹眉毛一拧：“ 你又在怪我！”

“还不是你对安安太严厉，又从小逼着他跟你学做生意，才把她吓到国外躲得远远的不回来”。

“不要借题发挥，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简冰气急败坏：“我哪里不好了？你跟我说清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又要吵起来，甄一忙拉住简冰，拖着往里走，“爸爸和姑姑念叨好久了，就等您和三叔到了开席，咱先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吵。”

简冰瘪了下嘴：“你也笑话我是不是？”

“怎么会”。甄一举手起誓：“我是站在您这边的。”

简冰这才满意 ：“这还差不多，不枉我疼你一场，先进去，等会儿三婶有好东西给你”。

剩下梁竹君和苏烈，两人相对，迟迟没有动。

梁竹君表情沉肃，目光审视，眉心深刻，越沉默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压越强大。

“三叔，里面请”。苏烈微微侧身，淡定如常。

梁竹君没有应声，但终于愿意挪动脚步，往里面走。

“小苏，你是哪里人？”梁竹君突然发问。

苏烈道：“我的籍贯在苏市，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短，不过我一直认为苏市是我的家乡。”

梁竹君默默点头，片刻后又道：“我听闻你很小就出国读书，父母是留在本市还是跟你一起在国外？”

苏烈道：“不瞒三叔，我从小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母亲在多年前已经因病去世，所以这十几年中我都是一个人”。

梁竹君怔了一瞬，拍了拍苏烈的肩。

临近包间门口，梁竹君脚步迟凝，问道：“婚后有什么打算？继续留在申市？还是回来这边？”

苏烈转目注视被亲戚们围在中间的甄一，嘴角微微上翘：“我跟甄一还没有商量过这个事情”。

“成家立业之后就不能再像原来那样不管不顾，你岳父这些年形单影只，身边一直没个人照顾，最好你跟甄一能回苏市来发展。这边什么都是现成的，不用你们从头开始。”

“我尊重甄一的想法，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梁竹君点点头，叮嘱：“甄一跟她爸爸一样，表面斯文柔顺，实则内心比谁都争强好胜，倔强执拗，但她又会为自己真正在意的人妥协。小苏，答应我，以后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尤其别把她拘在家里做家庭主妇”。

“我明白，三叔”。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梁竹君忽然话锋一拐，苏烈神色茫然，没有反应过来。

梁竹君笑笑，眼角的皱纹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题外话，随口聊聊”。

苏烈道：“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像谁，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有相似并不奇怪”。

“你不好奇自己像谁？”梁竹君没有隐藏眼里的探究之意，也没有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不等苏烈说话，他又继续道：“北市林氏家族的掌权人，林之深，他的成就不止在国内，在国际上也享誉盛名，你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吧！”

“小苏，你跟林先生年轻时的样子有八分相像。”

“可能领域不同，我没有特别在意”。苏烈淡然一笑，没有回避，梁竹君这个说辞也没有让他有任何情绪起伏。

恰在这时梁梅臣招呼众人落座，梁竹君早先已经收到自家大哥嘱咐，不可以为难新女婿，他一向不愿违逆大哥，便不再追问，当先挪步走进包间。

梁家已经很久没有聚的这么齐，饭菜陆续上桌，梁梅臣提了一杯之后就不再按饭局固定流程走了。大家都很放松，一边说些家常打趣新郎新娘，一边随机夹菜，中间也有兄弟姐妹起哄要喝酒，甄一大手一挥美女救英雄，替苏烈喝了所有送到他面前的酒。

大姐调侃：“没见过你们这么互补的夫妻，从酒量上看就是十足十的天生一对”。

众人开怀大笑，气氛融洽温馨，欢乐而又高级。毕韵抱着小孙子，眼见没有人把话题往自家新生的孙儿身上引，自己几次开口都被儿女不着痕迹地挡回来，一番热忱无发挥的余地，憋的心里痒痒的怪难受。更加过分的是自家大女婿当初跟今日的苏烈遇到同样的境况，居然也没有人觉得苏烈木讷，难道就因为他比自家大女婿面孔长得好看？毕韵心里老大的不满，翘着小手指夹了块藕片塞进嘴里，边咬出清脆的声响边强势插话：“要说咱们梁家这些小辈是真不错，无论模样还是家教还是个人发展都是拿得出手的，瞧瞧咱这规模，谁家看见了不得羡慕死”。

甄一感到后颈凉风嗖嗖，一呼一吸间气息仿佛凝结起了冰碴，脸上的笑意有些凝滞，她在心里发誓，如果小婶敢像以前一样再次出口嘲讽哥哥，她一定会隔着桌子将手上的蟹壳丢到小婶脸上去。因为哥哥工作的特殊性，她和爸爸多年来都无法对家人多做解释，久而久之就滋生出很多不着边际的猜测出来。姑姑和三叔家一开始也会私下关切询问，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便就作罢，唯有这个小婶，每每以此做箭矢无情地在父女俩心里扎下一个一个血洞。

大姐轻轻敲敲巨大的转盘，打断母亲的自说自话，“妈，螃蟹，你的最爱”。

旁边的儿媳反应最快，夹了只螃蟹放到毕韵面前的碟子里，“妈，孩子给我，您安心吃菜”。

毕韵交出小孩，一边剥蟹嘴上还是不打算停，“这些孩子里我最担心的就是鉴一，多少年了连个影子都没见！要是他当年也安定些，现在孩子也该好大了，是不是？”

次次都拿这些来说事，十几年了都不嫌腻，梁兰意正欲开口将这尴尬抹平，那边甄一已经“蹭”地起身，一桌子人都被她这指向性非常明显的动作惊的抬起头。连手机片刻不离视线的小妹都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甄一！”梁梅臣沉声叫住女儿。

甄一虽然没有立即开口，却站着不动，眼神冷冷盯着毕韵。

苏烈起身，握着她胳膊，“缺一套开蟹的工具，你坐着，我叫服务员去拿。”

甄一僵硬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压下愤懑之意。

苏烈招手叫了守在门口的服务员说明需求，服务员转身从包间角落的柜子里拿了钳子送到毕韵面前。

毕韵瞟了眼工具，没有理会，拍拍心口，笑呵呵道：“还别说，咱们三姑娘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老销售，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威风，怪唬人的嘞”。

梁兰意出声：“菊生你真不地道，怎么出门前就跟弟妹在家喝了酒，什么好酒不舍得拿来我们共享？”

梁菊生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啊！”

小妹“噗嗤”一笑，一边低头猛戳手机屏一边补声道：“姑姑您还不知道了，我妈天天都这样，跟喝了半斤假酒一样。”

“呸，就会消遣你妈”。毕韵隔了好几个人横了小女儿一眼。

小妹吐吐舌头，压根不把母亲的怨怼放在心上。

看甄一坐下了，毕韵不怕死地又开始发癫：“小苏你还不知道吧！除了这几个小舅子之外，你还有个顶亲的大舅子，是我们老梁家的长房长孙，当年出生时那可是万众瞩目，是老梁家的宝贝疙瘩......”。

“啪！”大姐翻掌将筷子扣在桌上，奚落道：“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还在这儿长房长孙，妈你不会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吧？”

毕韵无辜地摊开手：“一家人难得聚在一块，说说家常怎么就没意思了？倒是你这做女儿的处处给你亲妈卸面子，你就有意思了？”

大姐抽起苹果肌，露出个难堪的笑容：“人家给你面子也要你自己拎的清，多少年了你还捏着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自己跟自己较劲，你不腻，大家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毕韵被女儿说的面红耳赤，眼尾耷拉下来，抽了口气就开始抹眼角，“得，你们都是体面人，就我是个无知村妇，怪不得当年你结婚都不要我去，要不我说我留在家带孩子算了，非得叫我来惹你们眼”。

这话出来，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女儿嫁的不如自己预期始终是毕韵的心病，所以她执着于在梁家其他女孩的婚宴上找点不痛快，就算左右不了大局，恶心恶心人也痛快了！

大姐气得肝疼，扭头看了眼甄一，眼眶都红了，歉疚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阿韵“。梁梅臣沉声轻呼，站起身，手执一杯酒，“你对鉴一的关怀数十年如一日，你有心了，作为鉴一的父亲，我非常欣慰。这一杯酒，我代我的儿子敬你”。说罢，仰头饮尽。

梁家其余三个兄弟姐妹面面相觑，大哥甚少为了鉴一说话，突然这般郑重，大家都有点畏惧。毕韵眼珠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拿起酒杯坐也不是，起也不是，迷迷糊糊地也喝了一口。

没有人注意到苏烈的动作，他对门口的服务员挥了下手，服务员当即转身出去，紧紧关上包间大门。

梁梅臣拿起酒瓶，给自己酒杯里又填满了一杯，而后一一环视桌边的亲人，说道：“从前，我跟甄一对鉴一的事情都闭口不提，不是因为我们不愿意，而是不能，即使今日，我们仍不能对他的事情多说一句。今天刚好大家都在，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们也不许深究。我的儿子他不是坏孩子，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他是......”

“他已经吃了很多苦！你们都是他的亲人，我不管从前你们心里多么蔑视他,怀疑他，我希望以后如果还有机会，你们能替我好好保护他”。梁梅臣声音哽咽，再度端起酒杯的手抖索不止。甄一接过父亲的酒杯，闷声喝干了，嘴角一翘，扬起抹带着深意的笑容，眼睛特意望向毕韵，眼神黯黑如夜，充满警告：“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保护他就是保护自己，不光是以后”。

毕韵被甄一的眼神刺的脖子一缩，稀里糊涂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出去乱说的，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

梁竹君跟梁兰意对视一眼，彼此已经心照不宣。当初鉴一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家军事院校，成为全家人的骄傲，没两年却突然传来他犯事被开除的消息。当时梁竹君和梁兰意亲自去机场接他回来，看他剃着寸头，拎着个破包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跟入学前意气风发的乖仔简直一模两样，梁竹君恨铁不成钢，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打的鉴一嘴角都冒出了血，鉴一不甚在意，抹了一把嘴角笑着让梁竹君消消气。

那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把梁竹君气了个半死，如果不是梁兰意阻挡，可能当天他跟侄子都要被机场安保控制起来。生气归生气，那两年大嫂生了重病大半时间都在医院，大哥满心满眼都是大嫂，根本顾不上孩子，梁竹君无法放任曾经优秀的侄子消沉下去，在自家公司给他安排了份工作，让他适应几个月后便调到身边自己手把手教，刚开始还好好的，除了有事没事爱抽个烟喝个酒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最好的现象是那一年的实习生中有一个叫李娢姿的女孩子是鉴一的高中校友，两人意外相逢之后，女孩勇敢的对鉴一发起狂热的追求。烈女怕缠郎，反之亦是，起先还高冷的跟块臭石头一样的大侄子很快就被攻陷，俩人感情发展顺利，李娢姿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婚礼是梁竹君亲手操办。

结婚后鉴一各方面都越来越稳重，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接连几个项目表现出色，梁竹君便把当年最看重的一项合作交给鉴一负责，没想到这个决定把鉴一推向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