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分手的时刻（1/1）

侍应推开包间大门，苏烈从里面匆匆走出来，手上拿着她的外套和皮包，神情肃杀，身上戾气很重，像是刚刚杀完人或者准备去杀人。看到甄一的时候他的眼瞳猛然缩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赶到她身边，为她披上外套。

“你......你......”甄一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怎么问才更合适。

苏烈微微轻叹，“我不知道你没在里面，直接冲了进去”。

“老周他们一定气死了”。甄一心里有点喜悦。

苏烈摇头，“你要失望了，他们很热情，非要请我坐下吃饭喝酒”。

甄一吁了口气，抬起头看着飞翘的屋檐外簌簌落下的雪花，“也对，你穿成这样，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你的，只有我不知天高地厚，把你当司机用”。

苏烈看甄一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带进怀里，他说了什么甄一没有听到，甄一眼睛里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拽住苏烈的衣襟，只听到自己在叹息，“苏烈，能在机场见到你，真好......”

再次醒来，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甄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酒店吗？不像，酒店很少有这么素的。而她居所的天花板上吊了顶，没有这么干净顺眼的。

“醒了”。苏烈的声音！

甄一心脏跳漏了一拍，记忆洪水般倾覆回来......

“你昨晚发高烧，四十一度”。苏烈站在床边，手上拿了厚厚一沓单据。

甄一抬起右手摩挲额头，发现手上缠了绷带，“我没觉得有多烧，我觉得我有必要做个脑部ct”。

“做过了”。苏烈拿出ct检查结果给她看，“你昏迷时一直哭，说头好疼，所以医院安排做了所有必备的检查项目，你脑袋里的每一条神经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沟回都很健康”。

所有必备的检查项目！甄一一下坐起身，看着宽敞舒适的单间病房，她更笑不出来了，“......住这种病房，不知道医保报不报销？”

苏烈想了想，垂眸看着她，“我不太懂这些。你住院的所有费用你的朋友乔致小姐全额承担，她一次性转我了两万，还剩六千”。

甄一心脏剧烈一颤，“她怎么会知道！”

“来医院途中乔小姐一直打你电话，我想如果不接电话她会更担心你，所以......”苏烈晃动了下眼神，俯身，温暖的手掌在她额头贴了贴，“头还疼吗？”

甄一哪还顾得上头疼不疼，敷衍地摇了摇头，急切地追问：“病房也是她安排的？”特殊时期，几乎所有地方的医疗资源都很紧张，能安排一间这样的病房并不容易，这不只是钱的事情，何况乔致正怀着孕，也不知道她得知自己晕倒时急成什么样了。

苏烈“嗯”了声，走进卫生间里洗了手，出来在水台接了杯温水递给甄一，然后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开始削苹果。

甄一“咣咣”两口就喝完了。

苏烈似乎被她喝水的速度镇住，怔怔地接过水杯，“还......还要吗？”

“谢谢，不要了”。甄一拿过手机想给乔致打电话，堆积的微信消息打乱了她的计划，粗略一扫，几乎都是工作相关的事情，按照置顶的顺序耐着性子逐条回复。最后翻到冯聿，只有一条，“我们分手吧”，一个小时前发的，冷冰冰的，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两年的感情就这么风平浪静地结束，梁甄满心悲愤，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没有接通，打电话，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甄一气笑了，他们没有互相亏欠什么，可是就算感情再淡，分手的事情至少要见面说的，他为什么不？不敢？还是觉得没必要？

甄一回了个“好”，随即放弃继续纠结，打通乔致的电话。两人同时开口，急迫地问了同样的问题：“你现在怎么样了？”

甄一瘪瘪嘴巴，眼睛有点泛潮，强颜欢笑道：“我还想趁机多昏睡几天补补觉来着，没办法，被你用钱砸醒了”。

乔致哦了声，揶揄道：“砸醒你的只有我的钱吗？难道没有男人的温暖怀抱和......”

“咳咳”，甄一赶紧咳嗽，打断乔致生猛的臆想以及掩盖自己的心虚，“别乱说啦！你现在怎么样？快到预产期了，会不会紧张？”甄一整日在外面东奔西跑，前段时间又被流感放倒休养一个多星期才恢复过来，乔致怀孕抵抗力差，所以她除了三天两头搜罗些补品和好玩的游戏寄送到乔致家外，本人没敢冒险去看她，算起来两人也有小半年没见面了。

“我好的很，月子会所都住一个月了，我妈和两个阿姨外加专业医护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照顾，看我跟看国宝似的，我现在就盼着到期卸货，多一天老娘都不想等了”。

“说了一圈怎么没见提你家任大律师？上回遇到他超市给你买菜做饭，人瘦了一大圈，说是你能吃能喝能睡，他整整孕反了八个月”。

乔致乐不可支，颇为自豪地说道：“那我也知道我们大律师辛苦的嘛！所以我奖励了他十天自由时间，外出透气”。

“这个时候！”甄一有点坐不住了，“可是你都快生了啊！”

“没什么的，我生宝宝的时候他一定回来陪我。他们律所接了个大案，十年难得一遇，又正是他的专长，要是错过了我都为他感到可惜。”

“什么了不起的大案能把一个二十四孝老婆奴勾走！”

“律师有保密协议的。”乔致压低了声音，“不过我爸妈说八卦的时候我听了一嘴，是北市林氏家族的案子。这种有百年根基的名门大家族里头水有多深你都想象不到，一般事情影响不了什么，但架不住败家逆子太能造，以前有过几次闹的也很凶，不过舆论最终都被压下去了，这次是直接撼动了根本，外人看不出什么，实则里面的人早都急的跟得了狂犬病一样”。

甄一久久没有接话，乔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几句，乔致忽然话锋一转，“冯聿跟你怎么回事？”

甄一没有隐瞒乔致的打算，诚实交待，“我们俩没什么复杂的，当初看对眼了就在一起了，现在看不顺眼就分开”。

“你们分手了！”乔致的惊讶让甄一觉得有点奇怪，甄一跟冯聿恋爱谈的别扭她是知道的，还曾劝甄一说冯聿看起来是个艺术家，但本质上还是个想当浪子的花花大少，让她不要太投入。

“嗯，分了”。

“什么时候？”

甄一看了看专心致志分切苹果的苏烈，轻声嘀咕道：“我也是刚刚被通知到的”。

“啊？那怎么回事......”乔致似乎太过震惊，语焉不详。

“什么怎么回事？”

“冯聿既然已经答应跟你分手，他爸妈干嘛还要把他押送上多伦多的飞机啊！完全没有必要的啊！”

“......”甄一无法回答，她突然发现自己对冯聿的事情所知有限，他只知道冯聿家在北市，大学毕业后留在申市发展，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有间工作室。两年前乔致第三家咖啡店开业礼上两人在现场认识，冯聿对甄一一见钟情，追了半年多的时间甄一答应他在一起试试。他们都很忙，确定关系之后反而不经常见面，极少约会更不会互相查岗，她不知道冯聿的父母已经知道她并且反对他们在一起。在她的认知里，这段感情还没有到上告父母的地步。

结束跟乔致的通话，甄一又打开和冯聿的聊天界面，对话框里写了删删了写好几次，最终还是删掉了，结果已经这样，拖泥带水或许会让两个人都更麻烦。

“吃东西”。苏烈突然递上小盘子，盘子里苹果切成小小的方块，插好了牙签，看起来每一个大小都一样。甄一拿起一块喂进嘴里，也许是她烧的太久，嘴巴里面很苦，所以苹果吃起来就非常甜，“你很会切水果呢！”甄一笑道。

“我有一点强迫症”。苏烈垂着眼皮，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掩下，他的眼神像清晨的朝雾般朦胧。

“这叫认真严谨，符合你技术专家的特性”。甄一又拿起了一块，之后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想起自己坠楼的时刻，想起自己经历的让人难以相信的一切，情绪隐隐有崩溃的迹象，她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一直在这儿陪着我啊！”苏烈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一套衣服。

“情况特殊，医院出入不是很方便”。苏烈放下盘子，抽了张消毒湿巾擦手。

想到苏烈明天就要离开，甄一又有点难受，他们刚刚才真正地认识对方，这么快就要各奔前程了，江湖这么大，他们工作方向完全不同，也许以后很难再见到。甄一叹了声，掀起被子下床。

“怎么了？”苏烈起身扶住她。

“我都满血复活了，当然要快点办出院了”。事实上甄一的腿还是软的，心里也有种劫后余生的不安全感，可是这些问题医生处理不了，只能靠自己。

“你还没完全退烧”。

甄一满不在乎，“我欸！梁甄一欸！怎么可能清醒着在床上躺一天，我躺不住的，除非你把我打晕了”。

苏烈眉头微蹙，坐回椅子里，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不会打你，但我保证你今天出不了院。”

“是吗？”甄一嗤笑，自顾自地穿上拖鞋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拧开门锁又停下，略带挑衅道：“你就坐着阻止我？”

“没关系，等你走到人多的地方我再追出去，把你抱回来”。苏烈抬起双手比了个姿势，“用公主抱。”

苏烈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甄一无法质疑，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脚趾扣地了，悻悻然缩回手，踱步到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说道：“你看，楼下有这么多人排队等着看医生，等着病房床位，我能跑能跳的应该把病房让出去，给更需要它的人”。

苏烈摇了摇头，语气冷淡又充满嘲讽的意味，“私立医院VIP病房，稀缺资源，有钱都不一定能排的上号，就算你省出来，你看到的真正需要它的普通人也拿不到”。

甄一乍舌，回头看着苏烈半响说不出话来。

苏烈起身跟过来，“乔小姐委托我为你办了全身健康检查套餐，还有些重要项目需要你醒来才能去做。钱已经交了，如果你不去就是极大的浪费”。

甄一视钱如命，根本没得选。

苏烈在当天晚上离开医院回家了，甄一提起，他就答应了，没有多余的客套，这让甄一颇感愉悦地松了口气。但这又是一个注定难以成眠的夜晚，甄一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最后还是爬起来，用手机进搜索网站扒遍了和时空循环相关的帖子，又找论坛话题逐层爬楼，直到天色大亮护士进来给她做检查才作罢。

甄一乖乖配合着量体温测血压，结束后突然问：“护士，我的脑子真没有问题吗？”

护士百忙中抬起眼睛笑眯眯地说道：“从您的检查报告上来看，您的脑子没有任何问题，身体各项机能都很好，昨天已经退烧，到今天整个状态也都很稳定，所以您不用担心的”。

甄一悲戚地哀叹了声，抱头钻进了被子里。

护士没见过知道自己身体没问题还惆怅的好像天要塌了一样的病人，这是太怕死，还是怕自己不死？“梁小姐，您有什么担心可以随时跟我说”。

甄一揭开被子露出头，“谢谢了，我要出院，麻烦带我去办出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