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卫生间里的秘密（1/1）

老周抚摸着酒杯底座，讪讪发笑，“小梁，你还是没有把我没把在座这些个老哥们当自己人，你始终是用对待工作的态度同我们交流，见外！你太见外了！”忽地扭头过来，三角眼的眼缝里迸发出两道清明的厉色，“你啊，唯一的缺点就是干什么事都太过认真，这股子倔强倨傲用对了地方一本万利，谁都挡不住你，用的不对，那是对谁都没有好处！这话你们郑总也亲口说过”。

甄一收敛笑意，扯过餐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儿打扰大家雅兴了，诸位慢用，我先告辞了”。

“哎哟，梁总......”年轻女孩反应迅速，一边娇气地拉长着声调，一边从座位冲到甄一面前，双臂环绕将甄一紧紧抱住，“我的好梁总啊！周哥哥不是真的在训您说您不好，别人不懂您还能不懂吗？这是爱护您把您当自己人的啊！您要真就这么走了，咱周哥哥今晚可得难受死了。”

甄一冷声一笑，挣了一下竟然没把她甩开。

“别生气别生气，走，咱俩去卫生间调整下状态，一会儿回来该吃吃该喝喝”。女孩到底年轻，力道生猛，半抱半拖着强硬地把甄一带了出去。

两扇沉重的木门在身后闭合，年轻女孩立即松开了甄一，嫌恶地拍了拍手臂，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转身时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变脸速度比她刚才冲上来阻止甄一的动作还要快，“别误会，我不是为了给你台阶，是为了让里面那尊大佛不难堪。尚合宫，多么奢华的地方，喝一口白开水都要一百多块，普通老百姓也许一辈子都来不了一次，难得他这么舍得开，也高兴这么多人声势浩荡地陪着哄着，要让你一个人毁了这一切算个什么事！”

甄一没有说话，女孩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转头问侍应：“哪儿能抽烟？带我过去”。临走时还不忘叮嘱甄一，“他说的对，都是出来混的别太认真，很可笑的！待上一会儿就自己进去，说两句好话也就翻篇了，没有人会再追究什么”。

甄一没理她，在门庭底下站了片刻，园子里灯火通明，琴音低缓，她的心却越来越乱。寒流越过强烈，天空彤云密布，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下来，这是申市今年的第一场雪。

纯白晶莹的雪！

鲜红滚烫的血！

甄一打了个激灵，环抱住双臂，体温急剧降低，她冷的瑟瑟发抖。她坚决不想再进包间，侍应也不在，她的外套和包一时还出不来。

先去卫生间躲一躲算了！甄一抬起快要冻僵的腿脚，“哒哒哒......”的细鞋跟敲击木地板的声音冲进她耳朵里，急促、仓惶，甄一一惊，这不是自己脚下发出来的声音！回头，一个人影俯着身体飞快地扑过来，与她擦身而过，撞开卫生间沉重的木门冲了进去。

甄一忙着躲她，左脚踢到右脚脚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喂......”堪堪靠住墙壁，直起身视线追上去，只看到微微震颤的门扇。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又有人奔过来了！甄一有些惊诧，这里的包间都是独立的一座楼阁，每个都配有卫生间，海晏河清阁与其他楼阁离的较远，怎么大家上厕所全冲这边来了？这人也跟没长眼睛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速度快到整个人都变成道虚影。不过甄一还是看到了她的特征，女性、低马尾、白衣灰裙，身材高挑，好眼熟！

“哒哒......哒哒哒哒......”又一个......

甄一愕然地捂住嘴，她看到了这人的脸孔，那分明是自己的五官，是自己的衣服！

甄一抽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提醒她这不是在做梦，她抬起眼又看到一个自己拉开两扇大门孤身跑出来，这一次的她没有很急，只是脸庞煞白表情麻木，脚步虚浮地缓缓走进卫生间。这是她喝多了但还能勉强维持着清醒的状态！

甄一举步跟上，在她进入卫生间的时候还有同样的她跌跌撞撞地进来，诺大的卫生间装修的金碧辉煌，花香扑鼻，隔间里却都是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她们吐的撕心裂肺，马桶抽水的声音不曾间断。甄一的胃部也跟着剧烈痉挛、抽痛，不是被这些呕吐的声音影响，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割裂般的不适感引起的连带反应。

她们前前后后大概吐了十几分钟左右，然后一个一个地出来在盥洗盆前清洗，有的洗完就出去了，有的歪倒在旁边的沙发上，像被人丢弃的、破碎的布娃娃。有的醉的太厉害，呕吐耗尽全身力气，靠在墙边站不起来......

惊恐、迷惑、难以置信......甄一跟她们说话，没有人能听得到，伸手去碰，手掌竟然可以穿过她们的身体，她们看不见她，她们也互相看不见对方，所有的梁甄一就像是在同样时间里的不同时空......

甄一几乎要晕过去，她捂住自己的脸，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双腿失去力气，她摔倒在地。不到片刻，她的头发和脸都湿透了，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水滴从指缝中渗出来，她几乎要窒息过去。

混乱中她的思绪又回到飞机上那个可怕却真实的噩梦，她有了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想！也许天台的坠落不只是噩梦，是事实发生过的，她死了，死了之后又回到了今天的飞机上，重复着从下飞机到死亡中间的时间！时光倒流吗？还是时空割裂？穿越？命运循环？或者是鬼打墙......是这样吗？可能吗？甄一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打开通讯录输入苏烈的名字。

没有！

居然没有！

她顾不上细想，脑海里浮现出一串数字，她输入进去拨通，双手紧紧抓着手机扣在耳朵上，等待的铃音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苏烈”，甄一冲口而出，声音有些凄厉，眼泪汹涌着滚出眼眶。

“甄一！”苏烈吓到，猜测她出了什么意外。

“......”甄一无助地捂住额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别怕甄一，保持冷静不要切断电话，我来找你”。苏烈应该奔跑起来了，呼呼的风声裹挟着他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甄一拿下手机，她看到有一个自己从沙发上坐起来，在一旁的矮柜里翻找，她找到了留言筏和一支削过的铅笔，她伏在矮柜上奋笔疾书，写了长长一段文字，然后撕下了这一页折叠成很小很小的一块，最后塞进沙发木质扶手和坐垫之间的缝隙里，做完这些后她将留言筏和铅笔放回原位，缓缓踱步到镜子跟前，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甄一当机立断，扑过去把手硬塞进那个缝隙，巨大的紧密的摩擦让她手指骨结的皮肤抻裂，可她什么也没有摸到！如果是真的......如果这一切不是错觉，那么这张纸条一定存在，让我找到它！让我找到它！

甄一抓住套着织锦刺秀沙发套的坐垫，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把它扯了下来。在坐垫正中，孤零零地躺着枚方方正正的纸块。

甄一捡起它打开，双手跟她的呼吸一样抖的很厉害。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带着难以忽视的锋锐，这是她的字迹！千真万确！

甄一，如果你能看到这张字条说明我最终也没有改变命运的走向，此时此刻我们正在经历相同的事情。你一定也觉得这一切荒谬而玄幻，不要浪费时间再去印证，坠楼而亡的确是我们的结局，但从死亡那一刻开始我们就会陷入时间的循环当中，这可能是宇宙磁场不为人知的小漏洞，也可能是某个不知名神仙的恩赐，是对我们被人陷害含冤而死的补偿。

我有感觉到我不是第一个循环里的梁甄一，我不知道在我之前有过几次循环，也不知道你是第几个，但我希望循环能在你身上结束。

遗憾的是除了坠楼和飞机上惊醒直至现在的事情之外，我完全没有之后时间里的任何记忆，所以我对你以后要走的路提供不了帮助，对杀害我们的凶手提供不了任何线索。甄一，时间循环是真的，可循环里的人生每一秒都要你自己去经历，我想这才是时间循环真正的意义所在。

甄一，不要害怕，我相信每一次的循环人生并非不可改变，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在今晚这场恶心透顶的饭局中我没有上一个我们喝的那么醉。你知道蝴蝶效应的，听从心声，做你当下最想要的选择，除此之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千万千万别再上二十八楼天台!!!

镜子前的甄一接了个电话，她的声音十分清晰真切，“冯聿，感情的事情必须面对面说清楚，十一点在我家见，就这样，先挂了”。不加犹豫地挂线，款款离开。怔忡间，甄一手上的纸条像突然着了火般极速卷曲，火苗并不存在，她的皮肤也没有感觉到灼烫，但纸条的一大半已经消失。甄一挽救不及，急中生智按掉了和苏烈的通话，打开相机拍了一张照片。纸条完全消失了，甄一慌忙点开相册，拍到的只有她模糊的手掌！

她站起身，抹干净眼泪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明明今天滴酒未沾，但她昏溃的像是一口气干了两斤假酒。

在卫生间门口，甄一与人迎面撞到一起，嗅到一股浓重的烟味。

女孩惊讶地说道：“你哭啦？不至于吧！你可是梁总又不是第一天出社会”。

甄一眼神迷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绕开她跨出门槛。

年轻女孩眉尾一挑，抱着手臂退后一步堵住甄一，“梁总，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其实人跟衣服一样都是有价格的”。甄一要走，被她钳制住手臂，“有些人看起来很便宜，就像路边摊那种会起静电的廉价外套，有些人看起来很昂贵，跟那些挂在商场中心奢侈品名店里的华丽皮草一样。廉价外套再多也不会轻易滞销，因为穷人更多，实在卖不动主动降降价也可以清仓。皮草再高贵，只要有人出得起价也要乖乖被带回家，可如果价格高的太离谱滞销的风险会更大，一不小心过了季就玩完了，毕竟冬天很短，而能买的起皮草的人大都不喜欢穿旧款。”

甄一呼了一口气，盯着她说：“不愧是陪着李总专门做衣服生意的人，认知很精准”。

女孩抚弄了一下栗色的长卷发，妍丽的面颊上浮现一抹麻木的笑意：“梁总是不是很看不上我这样的人啊？”

“我怎么看你重要吗？”

“梁总是聪明人，难道来之前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局吗？老周带你来是有点想炫耀的意思，你能答应老周来，肯定是他身上有你看上的东西，既然是各取所需，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我觉得梁总可能把自己位置摆错了，不是姓氏后面加一个总，身份就跟我们不一样了”。

甄一面无表情，冷漠地注视着她，就像看着空气一样，突然她嘴角微微一弯，用最冰冷的语气接连问道：“你多大了？满十八了吗？你来这种局你家里人知道吗？”

接踵而至的问题让女孩错愕不已，想要矢口否认，甄一根本不给她机会，“高中毕业了吗？怀孕不能喝酒你为什么不拒绝？看来你的老李不打算留这个孩子，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要不要我介绍可靠的律师帮你？”

年轻女孩右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孕早期，还没显怀，她专门穿着掐腰A版短裙黑丝袜和恨天高，根本不知道哪里漏了馅儿：“你......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只是猜测，现在确定了”。

寒风吹过女孩苍白的面颊，就像这座宏大热闹的城市在百忙之中甩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不用惊讶，老李给你编的出身背景漏洞百出，你的真实情况一点都不难猜，知道的人也不止我一个，面子这东西，你不伤别人的别人也不会伤你的”。甄一收起词锋，扔下她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