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后知后觉（上）（1/1）

12月14日，星期二。晚自习刚刚开始，教室里群魔乱舞。 停电了。 学校里一片喧哗。一些学生拍打桌子，大声的歌唱；也有一些学生趁着天黑，胆子大起来，喊叫着：打倒大熊猫；高年级的师兄师姐自然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双双亲密的窃窃私语；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则不解风情的大喊大叫着，要求学校放学；王朋朋、涂方远等一干顽皮学生，忙着打手电筒，躲在角落里扮鬼脸吓人；李义却异常冷静的站在走廊上要夜观天象，他最近看了本有关道教的书，有些向往，也想趁此机会吸收些天地精华，只恨自己下巴不曾长有飘逸的胡须，无法显得道骨仙风。王天早在停电那刻起就做好万全的准备，只等可爱的公主殿下露出一点点受到黑暗惊吓的表情，自己这位勇敢的骑士就冲上去保护她，安慰她。只可惜，他不配当骑士，因为杨羊也不配做公主，她非但没有心慌，反而很高兴黑暗的到来，兴奋的吱吱喳喳和同桌关颖颖说个不停。王天对杨羊的表现微感沮丧，不过很快他又高兴起来。因为他听到刘老师走进来说，学校没有发电机，这次晚自修取消，大家可以回家了。 可以想象教室里的情景，巨大的声浪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周围的邻居正受停电之苦，嫉妒他们的快乐，纷纷议论，两所隔着这么近的学校，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隔壁的十中是重点高中，自然有发电机，那里学生还在“受苦受难”中。 短暂的讨论后，大多数的学生选择结伴出游，到街上逛一会。高年级的男生是绝对不愿意放弃这样的良机的，纷纷邀请心仪的女生去玩，低年级的男生女生们还没有这样的默契，大多是同性之间的结伴出游。据说，这晚过后，高三又有几对学生情侣搭上了“早恋”的末班车，只是这些人中又有几对会“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呢？ 王天早已在心里打好了小九九，要去外滩，并且请来李义同去以助声势。刚才他偷偷听到杨羊和关颖颖商量着要去外滩玩。他也想跟着去，但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的同去，只好请了李义。准备抄近道，在去外滩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杨羊，待她来时假装碰巧遇见。 走到半道，王天放慢车速，磨磨蹭蹭的不肯再走，一会左边的鞋带松了，一会右边的裤腿拖地上了。李义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不知他怎么了。王天所有的拖延办法都用了，还不见杨羊来，心中焦躁，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心想莫非她们不去了？好心情随之如冬眠的青蛙深埋在地底，心脏如脱离了身体直接暴露在外面腊月的寒风中。又不甘心，还要在等几分钟，苦于没有借口，李义已经催着他快走了。突然发现旁边的小店在放动画片，干脆就把自行车停在店门口，假装在欣赏动画片。李义完全被搞糊涂了，问道：“你怎么回事？到底去不去？” “看，看会儿动画片。” 李义更加诧异了，不可思议得看着王天，做势要去摸他的头，关心的问：“你没病吧。” “哦，这，这集昨天没看，现在，现在刚好补上。”王天吱吱唔唔的解释。又过了几分钟，还不见杨羊来，小店的老板不乐意了，不耐烦的问王天到底买不买。 王天完全绝望了，心情灰暗的可以和伦敦的天气媲美，低着头连连叹气，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不还，慢慢的扶起车子准备要走。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后两个身影从身边一闪而过。王天如被蛇咬了一口，跳了起来，恍惚中黑暗的天空好像有颗太阳升起，照着自己暖暖的，好心情宣布冬眠结束。整个人如走失的儿童见到母亲，差点要热泪盈眶，急不可耐的飞车追赶上去。 李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抓了抓头发，急忙赶上去。 女生调皮。杨羊和关颖颖其实早就来了，看见王天在前方磨蹭，关颖颖嘻笑的打趣杨羊：“看，你的王子在前面等你呢。”杨羊的脸如倒入水中的葡萄酒，红色慢慢的在脸上荡漾开来，嘴里不愿服输，说：“我看是在等你吧。”心里当然相信他是在等自己，这几天她越来越相信王天喜欢自己，内心世界里原先一统天下的惶恐心情逐渐被替代，渐渐形成惶恐，喜悦，害羞三足鼎立的形势，意识里虽然还末突破“早恋”的障碍，潜意识里却已经开始接受王天。本来，杨羊早就过去了，但被关颖颖拉住，说要看看王天到底会等几分钟，杨羊拗不过关颖颖，心里也有点想看看王天能等几分钟，这样才过这么久。她们倒是高兴了，却害得王天白白担了半天的心，也许这是每个恋爱的男人都要经受的考验。 “咦？你们也在这呀，真巧呀。”王天追上她们说道。他不曾受表演的专门训练，面部表情不像是偶遇的惊讶，反而像奸计得逞的奸笑。当然，他对脸上笑容，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 关颖颖终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好像王天是位极具魅力的笑星，说的每句话都是经典的笑话，笑得差点从自行车上滚下来。杨羊低着头，红着脸，也控制不住了，轻轻的笑着。 王天被笑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尴尬得连连摸耳朵，紧张得忘了下面的台词，陪着嘿嘿的干笑。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还要说话，说道：“我和李义去外滩玩，你们去哪呀？”他还是缺乏技巧，应该先问女生去哪。果然，关颖颖回答道：“我们回家。” “啊？！！哦，哦，这样呀。这样呀。”王天老实，无法掩藏自己的失望，“那，那么，我们走了。” “喂，这么好的天气闷在这家里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去外滩逛逛吧。”及时雨李义赶到。 “我们还要回家学习呢。” “学习哪天都可以学，今天这样的机会却只有一次。你看多好的月亮呀。” 关颖颖看向杨羊，杨羊不易发觉的轻轻点头，于是答应了。王天快乐的要喊万岁，对李义更是感激得如再生父母。四人一起向外滩的方向骑去。 罗阴县地处东南沿海，每年总有几个喜欢远行的台风不远千里过来做客。罗阴江流经县城，流入东海，台风一来往往洪水泛滥。县政府为了抵御台风，同时为了完成县转市的历史任务，就效仿上海的外滩也造了个外滩。本来这种东施效颦的东西效果应该不好，没想到这个外滩造得很好，市里的头头来看了很是满意。外滩自上个月向市民开放后，反响也很好，成为罗阴县的一个夜景。 四人来到外滩后，关颖颖识趣的借故离开，李义也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去参悟道法。可怜的杨羊和王天根本不觉得他俩是电灯泡，只希望人越多越好，只有两个人的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 王天在前，杨羊跟在后头，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默默的在堤坝上走着，累了，寻了个僻静的角落，靠在围栏上欣赏夜景。 这个角落远离喧哗的广场，远方最强劲的音乐飘到这里，也轻柔的如摇篮曲。路灯如寒风中蜡烛，昏暗的白光在风中一闪一闪，也许下一秒中就会彻底熄灭。远方的霓虹灯照射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将周围的环境照个大概，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江上一片漆黑，借着远方大桥上的路灯，勉强可以看到几艘破旧的小渔船，漂荡在水中，随着潮水一上一下。正在涨潮，风不大，浪自然不大，江水一下一下的往岸上爬，上去一点又下去，如此反复，哗哗的直响。远处的码头，一声悠长的汽笛声呜呜的响着，一艘渡轮缓缓离开码头向对岸驶去。对岸不是县城，没有这样整齐雄伟的堤坝，却有诸多礁石，岸上水里，怪石林立着。黑暗中矇矇眬眬的现出影子。对岸也没这边五彩缤纷的霓虹灯耀眼的闪烁，却有一点一点分散着的小灯光。不敢说万家灯光，但千百家总是有的。那里的人们平静的生活着，不知道正有人在如此的夜晚欣赏自家发出的小黄灯。黑暗中的这些灯火，在寂静中增添了平静，让人感觉如同在寒冷冬季中整个人舒服的缩在厚厚被窝中的温暖。头顶，一轮明月，孤零零的挂在那，星星在县城中是很难被发现的。这个月亮，极好，大的不必用天文望远镜就可看的清清楚楚，圆的好似圆规画出，亮的可以无视地面上的灯光。 王天望着月亮发呆，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幸福的几乎晕过去。杨羊低着头看着江水一起一伏，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甜蜜、喜悦、幸福、紧张、害羞以及慌张，几种感觉夹杂在一块，同时涌上心头。不相信自己怎么会同意和王天一起来外滩。这算约会吗？ “那个，咳，那个，杨羊，你知道吗？今天我生日呢。”王天首先打破平静。 “哦？那么祝你生日快乐了。”杨羊终于看厌了江水，将头转向王天，一阵风过，吹乱了她的短发。杨羊漫不经心得将耳边的乱发抚好，笑着说：“不过，我可没礼物给你哦。” “不。停电是老天爷送我的最好礼物。而你愿意和我在这里，在这里……”王天本来是要说约会的，只是实在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又想不出别的词，只好含糊过去，“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又一次尴尬的沉默，杨羊自觉着脸上温度高的可以煮熟鸡蛋了，内心世界一片混乱。毕竟还是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她在初中的时候虽然成绩不好，但总算是乖小孩。家长、老师、社会舆论都把早恋比作潘多拉的盒子，是绝对不能碰的。可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哪个不渴望一段美好的爱情呢。就这么矛盾着，耳边听到王天的说话声：“杨羊，我，我……” “等一下！”杨羊害怕他说出喜欢两个字，现在的自己恐怕会无法拒绝，急忙打断，“今天是12月14日，嘻嘻，你的月份可真小呢。我比你大，叫姐姐吧，小弟弟。”说着用对待小朋友的方式，要去抚摸王天的额头。 王天急忙躲开，委屈的说：“我们同岁，我干嘛要叫你姐姐。” “嘻嘻，你月份比我小，就是比我小，快点叫姐姐。”说着嘻笑着还要去摸王天的头，王天再次躲开。一时间，刚才的尴尬像春天融化的冰面，两个人，一个逃一个追，无忧无虑，嬉笑打闹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都靠在围栏上休息。 “你看，这样的江水好美呀。”杨羊此时被喜悦和甜蜜充斥胸襟，只觉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学着泰坦尼克号女主角的样子，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江水。 王天高兴看到杨羊的可爱模样，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对这种事情一点不懂，只好傻笑的看着杨羊。 杨羊自我陶醉一番，突然转过头来，看着王天说道：“王天，毕业后你要做什么？” “啊？这个，上大学呗。” “大学毕业后呢？” 王天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以后要干什么，自己确实都没想过。不过这个问题可要好好的思考，王天隐隐记得父母聊天时有谈到，现在结婚什么的讲究个门当户对，男方要有好工作，钱要多什么的。也许杨羊现在就是在考验自己呢。王天稍稍思考了一下，心里觉得法官这个职业应该还算了不起吧，就回答道：“我要当法官。” “法官？呵呵，难怪你这么喜欢看柯南呢，原来现在就开始练习了。”杨羊微感惊异的说。 王天微微错愕，心想法官是那种样子的吗？那是侦探吧？不过，在这当口，傻子才会理会这些呢。他只是摸了摸耳朵，便反问杨羊：“你呢？” “我呀。我想当老师。小学老师。我最喜欢小孩子了。”杨羊又开始自我陶醉的看着江水哗哗向东流去。 王天却听的郁闷无比：“我最讨厌的就是老师。如果你真当上了，可一定善待那些孩子。” “为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小学的时候成绩一定很差。是不是？还不承认，哈哈哈……”杨羊的笑声只持续了一半，后边的半截就像硬生生被人扯断一般，戛然而止，“快，快躲起来。我爸妈来了。”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很久以后，王天偶尔会想起这件事情，感觉这冥冥之中似乎真有天意。如果当天没有杨羊的父母突然出现，在这次约会的催化下，自己和杨羊也许真的可以成为学生情侣。那么以后的历史也许会完全改变，而高三肯定会轻松许多，同时也会遗憾许多吧。 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想这么多。因为杨羊的脸已经被吓得苍白一片，而王天也受到了惊吓，他的脸却涨的通红。 远处的那两个人明显发现了这里的状况不大对劲，快步走过来。果然是一男一女，女的长得很好看，高高瘦瘦的，只不过脸色看上去很不对，铁青铁青的。男的长得也很高，不过明显发福，挺着个大肚子，脸色要好多了，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天，直看的王天脸色发麻，双腿发软。 “杨羊，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上课？”女人气势汹汹的发问，如果不是开头指名道姓的问杨羊，王天差点以为她在问自己，因为她发问的时候不看杨羊，却狠狠盯着王天。 “妈，爸。今天学校停电，没有上晚自习。”杨羊怯怯的回答。王天失去了做骑士的机会，没有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和杨羊共进退，他已经被吓的说不出话，只知道低头看鞋尖。 “停电？那为什么不早点回家。这个小……他是谁？”总算男人拉了女人一把，女人才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叔叔，阿姨好。我，我是杨羊的同学。我，我和同学一起这玩，刚刚碰见了杨羊。”王天此时倒终于鼓足勇气，拼上所有的表演天赋，撒了个谎。只是我们已经知道，他未受过专门的训练，撒谎时的脸色和音调完全的出卖了他。这个谎撒得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我说小伙子，已经8点30了，不早了，你也回家吧。”还是男人有见识，不愿在街上让别人看笑话，拉过杨羊就走。王天这时却变得很有礼貌，赶忙回答：“叔叔，阿姨再见。”只是对于杨羊，现在是绝不敢说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