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烟雨（1/1）

姑射县，烟雨楼。

要想下好围棋，不仅自己要勤学苦练，还要经常和棋友们切磋交流。烟雨楼便是姑射县最热闹的围棋交流场所，也经常会有邻县高手来此楼挑战，俗称砸场子。

一般来说，来这里下棋的水平至少也在10级以上。因为只有达到10级水平，懂得如何在十九路标准棋盘上最终划定各自的地盘，并最终完成一整盘棋，才算真正懂得下围棋。

钱弘元打上10级之后，天天跟着书生张平昌学棋，水平进步飞快，也逐渐明白了什么叫“子空皆地，地多为胜”。没事的时候，他就自己来烟雨楼玩，一是可以自己下棋，二是经常可以看到高手下棋。

这一日，钱弘元在路上撞见秦若虚和周含章在路边下棋，便拉着二人来到了烟雨楼。

三人来到前台，便见到一位非常漂亮的红衣美女。

“辛林姐姐，我又来了，今天有没有别的小朋友来玩？”钱弘元平时除了跟张平昌学棋外，就是来这看棋，对这里的情况早就是门清了。

“李瀚景和李瀚瑞早就来了，正在那边下棋呢。”红衣美女辛林指了指大堂里面。她又看了看秦若虚和周含章，说道：“这两位小朋友好像还是是第一次来吧？会下围棋么？”

“我会下围棋，但是我不下，我看看别的小朋友下棋就行了。”秦若虚说道。

周含章看了眼秦若虚，说道：“我也会下围棋。但我只和秦若虚下，不和别的小朋友下。秦若虚下不的话，那我也就看看吧。”

辛林笑道：“不下棋也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别人下棋就行。你们先进去看看吧，等想下棋的时候再来找我。”

三人来到烟雨楼大堂，却见小胖子李翰瑞正在观战。

钱弘元问道：“李瀚瑞，你怎么不下棋？要不，我俩来一盘？”

李瀚瑞道：“今天来了两个石孔县的朋友，其中有一人和我们差不多大，我便和他下了一盘，结果输惨了。”

“你总不好好学棋，下不过别人倒也正常。” 钱弘元在定级赛上赢过这小胖子，所以听到李瀚瑞输棋，并不觉得意外，又问道：“那现在是谁在下呢？”

“是我哥在下，他今天和我一起来了，见我输了，便也要和那小朋友下一盘，替我出出气。”

“你哥那么强，比那赵瀚帆还强，上次定级赛七战全胜，直接定的5级，肯定能赢。”钱弘元拉着小胖子的手，说道：“这盘棋没啥好看的。走，咱俩下棋去。”

李瀚瑞摇了摇头，正想搭话。却听见门帘哗啦啦一阵乱响，烟雨楼走进来一大群人。

“难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么，一下子来这么多贵客。”红衣美女辛林，笑容满面，灿烂如花：“哟，这不是永兴寺藏经阁阁主赵刚么，什么风把您也给吹来了。”

藏经阁阁主赵刚冲着辛林笑道：“平时山上事多，难得今天有空，便特意过来看看你。”

这赵刚可以说是永兴寺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深受方丈信赖，并且力排众议，破格提拔他为藏经阁阁主。赵刚身为俗家弟子，出入方便，这次永兴寺里准备承办一个非常重大的围棋活动，方丈便让赵刚作为主要负责人，联络近汾市知名高手前来参与盛会。

赵刚和辛林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一一介绍道：“咱们姑射县的两大高手李文峻4段和张平昌3段，你应该早就认识了。这位是胡振5段，是咱们近汾市最近崛起的年轻高手，年轻棋强，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这位是王强4段，可以说是石孔县的第一高手。”

胡振谦虚道：“过誉了，赵阁主高棋，小弟我是自叹不如。”

王强却道：“感谢赵阁主盛情邀请，我和胡振老弟特意早来几天，本是想先会一会姑射县的高手，可惜姑射县第一高手今天不在，稍微有点遗憾。”

李文峻只哼一声，却没说话。虽然同样是4段，但面对具有强4段实力的王强，他并没有十足把握。

却见那书生张平昌手中折扇刷的一声打开，蹦出“斗力”两个大字，笑道：“我的刀虽不够锋利，但拿来切菜却还是足够的。”

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黑棋188子，我赢啦。”

众人沿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在大堂下棋的两位小朋友。他们的对局刚结束，看起来是执黑的兰显成赢了。

王强面带微笑：“兰显成，你怎么早来了？”

“师父，是王飞师兄带我来的。”兰显成指了指在边上观战的一位青年男子。

王强故意批评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来玩可以，但不可以欺负姑射县的小朋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李文峻脸色一变：“瀚景，你居然输了？我看输的并不多。是最后不小心走错棋了吧？”

李瀚景满脸沮丧：“不是的。是他最后下错一步棋，然后我抓住机会吃了他一大块，原本以为我赢了的，但没想到最后一数子，还是输了一点。”

最后被吃一大块，居然还能赢。众人都是高手，一听就明白，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实力差距恐怕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大的多。

王强对众人笑道：“这是我的小徒弟兰显成，这孩子，资质平平，都8岁了，才刚打上3级。说来惭愧，让棋友们见笑了。”

李文峻听了极为窝火，8岁3级,那还叫资质平平，那他大儿子李瀚景8岁打上5级那就是资质愚笨，小儿子李瀚瑞6岁半才刚刚10级水平，那岂不就是废物一个。终于忍不住说到：“七八岁的孩子还小，发挥不稳定，一局棋的输赢偶然性非常大，根本就代表不了真实水平。如果再下，我家瀚景未必就会输。”

作为东道主的藏经阁阁主赵刚赶紧打了个圆场：“孩子们下着玩，大家也别太往心里去，友谊第一。”

王强扫了一眼，见还有几个孩子在边上，但貌似都比李瀚景要小一些，便道：“赵兄说的也是，友谊第一。这次来参加大会，顺便带我的两个徒弟过来，主要还是想让他们见见世面，涨涨见识。可惜这里没有大一点的孩子，实力差距太大，也达不到学习交流的效果。”

姑射县在场的几位高手都很郁闷，但却无力反驳，围棋就这样，输了便是输了，成王败寇。此时越是争辩，越是难堪，唯有在棋盘上赢回来，才能挽回失去的面子。但很显然，剩下的几个小娃娃，应该都没有李瀚景强。总不至于几个大人上场，那就是欺负小孩了。

秦若虚从未见过周含章和别的小朋友下棋，自然也不知道周含章的真实的水平，但以自己受虐的亲身经历来看，周含章的实力应该是极为强大的，就吃子的战斗力来说，一定不会比那李瀚景弱。因为，他见李瀚景下过棋，坚信自己若是和李瀚景下，即便是下不过，也肯定不至于被吃个精光通透。

于是，秦若虚便拉了拉周含章小手，低声问道：“要不，你上去试试？我觉得那兰显成未必就能下过你。”

周含章犹豫道：“可是，我是不和小孩子下的。”

此时，场面略显尴尬，赵刚夹在中间，也不知说啥是好。整个烟雨楼顿时安静下来。这两个小家伙叽叽咋咋的声音虽小，但却显得异常清晰。

“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王强听了，定睛一看，哈哈笑道：“哈，你说别人小孩子，你自己才多大？”

“我叫周含章，今年都6岁半啦。”

众人哈哈大笑，因为兰显成已经8岁了，确实要比周含章大不少。

秦若虚向前一步，挡在周含章身前，昂首说道：“别看周含章小，但她真的很强，我都下不过她。”

钱弘元忍不住低声对秦若虚说道：“那是因为你自己太弱，你现在是谁都下不过。”

兰显成突然说道：“我和师兄刚来姑射县那天，见路上有两个孩子下棋，下的好像还是九路小棋盘，好像就是你们两吧。”

王飞也想了起来，对秦若虚说道：“我们还以为你是在欺负小女孩呢，没想到你连这么小的小女孩都下不过，哈哈。”

众人听了，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若虚刚学围棋不久，下不过我很正常。但你们几个小朋友也都下不过我。”周含章见众人嘲笑秦若虚，心里有些不爽，走上前道：“不相信？那我就下一盘。但事先说好了，输棋可不许哭鼻子哦。”

钱弘元也觉得周含章不大可能下的过兰显成，毕竟连那李瀚景都输了，便低声劝道：“好啦，你上次级位赛一盘都没赢，就别逞强啦。”

周含章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赢而已。”

周围又是一顿笑，原来输棋可以解释为不想赢。不过，这娃心态倒是不错。

兰显成笑道：“你想和我下一盘么？可是你肯定是下不过我的。”

周含章摇了摇头，指着那大一点的王飞说道：“不，我和他下！”

听到周含章说要和他下，王飞不由一愣，不太敢相信：“你是说要和我下？”

周含章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对！我爸不让我和小朋友下，但我可以和大朋友下。”

兰显成说道：“我师兄今年16岁，已经打上了1段，比我可强多了。你是不可能下过他的。”

王强则对王飞吩咐道：“既然这小女孩想向你学习一盘，那你就和他下一盘让九子局，指导指导她。”

让九子的意思就是，让对方先在棋盘的九个星位上先摆上九颗棋子再下。

周含章道：“不，我和他平下，不用让子。”

“不让子？你如果是能活出一块棋来，就算你赢。”王强笑道。

在王强看来，周含章6岁半，估计也就10级左右水平，就算周含章相当有天分，撑死也就能到5级。一般来说，级位水平，每差一级，水平大概就差两子。王飞有1段实力，让九子其实都有点欺负周含章了。如果两人平下，那简直就是单方面屠杀了。

周含章道：“这么大块棋盘，活一块棋，有什么难的？随便走走，就可以做出两只眼来。”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试一试。”王强回过头来又对王飞说道：“你认真和她下，看能不能把她的棋全部吃光。”

王飞道：“好的，师父，我一定全力以赴。”

“你们两人这是要下棋么？”红衣美女辛林拿着棋具走了过来。又问道：“你们两人都是什么棋力？第一次来下棋，需要登记一下。”

王飞伸出一只手指头。

“1段？”

“嗯。”

周含章见王飞不说话，只是伸伸指头，她也有样学样，伸出两只小指头。

辛林见了，伸出大拇指，称赞道：“真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能达到2级！”

周含章听了，正要答话。

王强一听，非常惊讶，心道，这小女孩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就能有2级水平，还真是有点天分，比我那小徒弟确实要强，难怪敢直接挑战王飞。于是对王飞说道：“看来，她还是有一定实力的，切莫大意。”

众人一听，也都感到非常惊讶。6岁半！竟然就能达到2级水平！小孩子一般是5岁开始学围棋，一般资质的，每半年可以上一个台阶，聪明一点的三个月就可以上一个台阶。所以，小孩子6岁半达到5级都极为罕见。这周含章简直就是天才，还不是一般的天才！

却听那王强冷笑道：“我看很可能是她爸给买了一本假的2级证书，所以一直不敢让她和小朋友下棋，担心输棋漏了馅。”

书生张平昌忍不住对王强冷笑道：“我只听说过有高价买高段证书的，却没听说过还有买级位证书的。没想到堂堂石孔县第一高手，居然欺负起小孩子来。要不我俩来玩一把？”

王强今日来到烟雨楼，本就是想来“砸场子”的。笑道：“来就来，不过，我看你未必就是我的对手。”

张平昌正要答话。在边上一直忍耐的李文俊站了出来：“他徒弟赢的是我家孩子，还是让我来吧。”

王强大笑道：“好，今日我就来会一会姑射县的第二高手，看看究竟有多少斤两。”

辛林知道他们都是高手，这盘对决一定非常精彩激烈，便特意给安排了一个VIP包间。李文俊和王强经过猜先，确定好黑白，很快便厮杀在一起。

从围棋的境界来看，1、2、3段对应的是下三品之境，达到4段就可以算是中三品高手了。

中三品分为小巧、用智、通幽三个境界，为“学而知之之棋”。常人需刻苦钻研，十年寒窗，方可到达此境界。在这个阶段，战略清晰，目标明确，明棋理，知大小，已经能够冷静的进行形势判断，每品之间的差距只在一子之间。然而，达到如此高度以后，每想再进一品，都是异常艰难之事。

众人也知道，这一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局，纷纷进屋观战。只留下那几个孩子在大堂。对孩子们来说，还是觉得看同龄人下棋更好玩一点，因为高手的棋，太高深，没有一定棋力是看不懂的。

王强身为石孔县的第一高手，可以说是非常强的4段，十年前就达到了小巧境，棋力水平和5段高手已经非常接近，只是在境界上一直难以突破，本次受邀参加永兴寺主办的围棋大会也是想寻找突破的契机。对局一开始，他就积极求战，迅速将局面导向激烈的中盘战。

李文俊也是4段高手，对局经验丰富，也是姑射县的顶尖高手，但中盘战斗却是他的弱项，此时面对咄咄逼人的王强，一上来在气势上便弱了一筹，一番苦战，终究还是不敌，只得中盘投子认负。

书生张平昌摇头叹息道：“中盘决胜之时，还是要敢于放手一博。文俊兄并不是输在棋上，而是输在气势上。可惜啊，可惜。”

王强赢了棋，还是不依不饶，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下围棋又不是打架，得会用脑袋思考，以巧致胜，若是仅凭蛮力就可以赢棋，那围棋也就太简单了。”

书生张平昌听了不服，迅速在棋盘中间摆出一个变化图，说道：“棋从断处生！此处若分断力战，便可制造出不少头绪来，即便不能大有收获，应该也是可以拖入到最后的官子阶段。”

王强道：“那又如何，即便是能撑到最后的官子阶段，局面依旧还是我要好一些。”

藏经阁阁主赵刚道：“没想到王兄在经历这么激烈的中盘战之后，还能清醒判断出局势的好坏，实力恐怕已经快达到5段水平了。”

胡振点了点头：“王强兄确实强大，即便是我上场，也没有十足把握。”

王强笑道：“看来姑射县围棋实力也不过如此，本次围棋大会，恐怕是要与奖杯无缘了。”

李文俊输了棋，心里难受，却也无话可说，毕竟赢棋才是硬道理。

书生张平昌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一个爽朗的笑声朗朗传来：“没想到今日有这么多高手在此相聚，我烟雨楼是蓬荜生辉。”正是烟雨楼楼主黄乐天，边上还有一人，却是姑射县第一高手张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