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四与大孙（1/1）

听到朱元璋的吩咐，朱允炆对着宋忠投去一个疑问的表情，见到宋忠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向朱元璋行礼告退。

朱允炆带着宋忠走出乾清宫，回头瞧了一眼寂静的宫殿，开口问道，

“此人可信否？”

宋忠活动了一番自己早已跪麻的身子，恭恭敬敬将胡章的来历与故事原原本本地对朱允炆汇报了一遍，朱允炆一听他是来自北方的穷苦书生，竟是声泪俱下，眼中满是愧疚地自责道，

“北平学子求学之路如此艰难，实乃朝廷之过也，是我这皇太孙太过失责，你且放宽心，等本宫即位，定不会忘了你二人此番立下的从龙之功。“

看着朱允炆这幅悲天悯人的样子，宋忠更加确信自己没有跟错人，他坚定自己所选择的这位主子定会带着大明文人开创一个像是文景、贞观那般的巅峰盛世。

宋忠赶忙谢恩，但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多谢殿下。不知殿下为何不就此机会咬死燕王，反而还要为燕王开脱？那燕王可是殿下登基的最大阻碍啊？”

朱允炆温和一笑，摇了摇头，解释道，

“此番派你去北平，其实本宫从未想过能就此扳倒我的那位四叔，毕竟三叔新丧，皇爷爷就算再无情，也不会在奶奶所生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他前面的情况下，杀死如今还在世的嫡长子。”

朱允炆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不过经过此事，四叔定然不敢再做任何的忤逆之举，本宫即位再无阻碍，等到我登基为帝，富有天下，四叔不过只是一个坐拥北平一隅之地的藩王，岂能与我相争？再者说了，古往今来，可有哪个藩王靠着造反就能推倒皇帝的？到时候，即便强如四叔，也不过只是我的俎上鱼肉罢了。”

宋忠一听大喜，连忙趴在地上跪拜，仿佛是对朱允炆佩服得五体投地，

“臣，恭喜太孙..不不不，恭喜陛下！”

朱允炆仰天大笑，拍了拍宋忠的肩膀，朝着自己的东宫走去，

“走吧，齐先生和黄先生可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与此同时，乾清宫中。

朱元璋盯着躺在地上的张辅看了半晌，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下玉阶，走到张辅旁边就这么坐了下来。

张辅见状大惊，忙是忍着剧痛坐起身来，刚想行礼却被朱元璋拦住，他微微一愣，劝道，

“陛下，这地上冰凉，可莫要伤了龙体。”

“你放心，咱虽然老了，这点凉却还是受得的。”

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大大咧咧地把拐杖丢到一旁，盘膝下坐，直勾勾地盯着张辅的伤势细细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大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这小家伙，倒还有点意思。”

“陛下，怎么了..”

张辅感觉自己被朱元璋看得个精光，紧张到有些结巴地问道。

“你这剑伤，是你自己刺的吧？”

朱元璋笑道，

“还倒真是个狠人，有老子当年的风范！可惜啊，你骗得过宋忠那群小子，可骗不过咱，咱年轻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剑伤咱可都见过，你这剑伤的口子，可明显比别人刺的要小上许多。”

突然，朱元璋的身上又散发出之前那压得宋忠瑟瑟发抖的强烈气场，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张辅，冷冷地问道，

“说吧，你到底是谁，不要想着对着咱撒谎，如今这个大明，能骗得过朕的恐怕还没生出来。”

张辅被朱元璋震得冷汗直冒，此刻再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赶忙屈膝下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一汇报给了朱元璋。

“燕山护卫张玉的儿子？”

朱元璋挑了挑眉毛，接着问道，

“也就是说，你是老四家将的嫡长子？”

“臣是，臣是。”

张辅赶忙点头答应道。

“你算哪门子臣？就算是你爹来了，都没资格在咱面前称臣。”

朱元璋听到他这回答也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他在位至今三十一年，各种眼神他都看到过，有怕、有恨、有爱，可唯独没有像张辅这种的发自内心的尊敬，这弄得老朱有些不习惯，这也让老朱对张辅升起了浓厚的兴趣，忍不住问道，

“既然你爹是老四的左膀右臂，你应该对老四的认识很深，今日反正没事儿，跟咱讲讲老四在北平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张辅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说道，

“燕王..燕王殿下在北平爱民如子，治军严谨，北疆百姓都很爱戴他，蒙古蛮子都很害怕他..”

“行了行了，这些场面上的屁话不用跟咱说，那些北平来的官吏都要对着老子耳朵都说出老茧了，这些情况咱比你清楚得多，我是问，你作为燕王府派系里的人，在你看来，燕王会谋反吗？”

朱元璋极为不耐烦地打断了张辅的场面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辅没想到朱元璋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间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毕竟这种事情即便他知道那个答案，也绝不敢在这位正主面前说出来，说不会吧，到时候靖难了会被世人骂蛊惑君上，说会吧，到时候要是因为自己把燕王坑了，那自己张家怎么办，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朱元璋看着张辅这副样子，想到这种事情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不由得又压低了声音劝慰道，

“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咱只是想求个心里有数，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今天的事情。”

张辅看着朱元璋那双认真的眼睛，嘴巴像是被控制了一般下意识地开口道，

“若是皇太孙殿下逼得太紧..应该会吧？”

朱元璋叹了口气，接着问道，

“那你觉得，皇太孙会不会逼他这个亲四叔？”

张辅结结巴巴地回道，

“草民与皇太孙只见过一面，但..但皇太孙仁慈和蔼，想必应该..不会不顾及叔侄之情的吧？”

朱元璋认真地看着张辅那双眼睛，并没有理会张辅的话，苦笑了一声，说道，

“你不必骗咱，咱有个能力，能够从你的眼睛里看透你的心，你刚刚那双眼睛已经告诉了咱答案。”

朱元璋此刻仿佛回到了一个一无所有的老人，这个权倾天下的洪武皇帝，此刻在属于他的乾清宫中显得是那么的无助，他目光悲哀地对着张辅问道，

“允炆登基后，想要把他这些叔叔一个个杀死，对吗？”

张辅没有说话，没有给到朱元璋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他明白，这位能从放牛娃做到皇帝的人，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坐到咱身边来。”

朱元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地，示意让张辅坐过来，又接着问道，

“朕想听你这小子说句实话，你觉得，若老四造反，咱这大孙允炆和他，谁能赢？”

朱元璋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如今还要强迫着让自己接受死后，朱家后人定会自相残杀的事实，他此刻内心的悲哀可想而知。

看着这位全天下最幸运，却也最不幸的孤寡老人，张辅不再忍心对他说出一句谎话，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回道，

“草民觉得..燕王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