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回村（1/1）

虽说素光没有摆侯夫人的架子，但是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她。这些年，因着素光做了侯门夫人，吴舅妈一家子在镇上也越发被人看得起，家里能混得这么好，跟素光的身份有莫大的关系。素光被请到上座上坐着，但是素光一个小辈，怎好坐那么高的位置？她百般推辞，才把许老太太请上去坐了，自己在旁边陪坐着。

吴舅妈和樱桃陪着聊了许多话，从家里的生计说到许氏回清渠县的事情，说到后面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素光由衷地感到欣慰。素光也跟她们聊起在洛京的生活，说起青杏有多能干多得力。

吴舅妈怪不好意思的：“青杏从小就不爱跟我们说话，有什么心思都自己藏着掖着，我们竟是做不得一点主。她又笨得很，没有给你惹麻烦就很好了。”

吴舅妈说这话的时候，青杏就坐在旁边听着，不仅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脸上也不见任何异色。素光就明白了，想必青杏从前在家里并不受重视，家里人对她形成了固定的看法，一时很难更改，青杏也懒得去辩驳。想想也是，当初吴舅妈家里穷，樱桃是老大，天天房前屋后忙着干活儿，还去面馆里做工养家，樱桃能干，吴舅妈夫妇自然更看中她一些，而小李子最小，又是唯一的男孩儿，更是家里的命根子，自然也受宠爱，只有一个青杏，排在中间，又是个丫头，渐渐地就被家里人忽略了。想来当初青杏想跟着许氏素光去县城，家里人没有反对，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说着说着，自然要说到青杏的婚事上来。

青杏自作主张在外面成了亲，都不跟家里打声招呼，哪怕这个女婿一表人才，又在侯府做事，对青杏很好，对二老也极为恭敬，吴舅妈和许平两口子心里还是很不高兴的。

家里两个女儿，两个女婿，自然免不了被两口子拎出来，在心里暗暗比较一番。

论人品，大女婿和二女婿大差不差，都是良善有孝心的人。但是大女婿经常在身边转悠，时常能见着，吴舅妈两口子对大女婿更亲近一些，心里自然是偏袒大女婿的。二女婿就像突然冒出来的强盗一样，一言不发就将他们家女儿抢走了，两口子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对他喜欢与欣赏的感情。

论相貌，二女婿更出众一些。这也是当初青杏看上他的原因之一。

论能力，没得说二女婿更强。在侯府做事与在镇子上混饭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

……

照理说，二女婿是要压过大女婿一头的，但是，按照吴舅妈和许平的想法，青杏最好在素光身边待几年，长了一些见识后就回大岭镇来，像樱桃那样，找个本地人嫁了，就在镇子上置办家业，万一有什么事情，娘家人还能过去帮忙撑腰。

结果青杏直接嫁了个外地人，还跟人定居到大老远的洛京，简直是一点不把爹娘放在眼里。就算洛京繁华又如何？吴舅妈和许平没有亲眼见识过，觉得镇上或者县城里的生活就是最好的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家里人照应着。哪怕洛京有素光在，可他们家和素光终究隔了一层，不是嫡亲的姐妹，就算出了事情素光能帮忙，又能帮多少？素光又愿意帮多少？

这些话吴舅妈不好意思说出口，情绪上的不满却还是没能掩饰住，青杏给她倒茶的时候，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青杏察觉到目母亲的不满，只当作没听见，也不往心里去。

对于青杏来说，只有她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才是真的好，爹娘觉得好的东西，那是爹娘的想法，不是她的想法，她不愿意接受。在外面这些年，青杏眼界宽了，想法也成熟了，根本不会将自己局限在一个小小的镇子上。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初勇敢地跟着素光去了县城。

吴舅妈两口子一个看左，一个看右，就是不看正前面的青杏小两口，青杏泰然自若，裴温一脸笑嘻嘻。不过青杏觉得，裴温的笑跟她不一样，不是不往心里去，而是根本没察觉出来她爹娘态度冷淡。罢了，傻人有傻福，就像他以为的那样，是他先喜欢上了青杏，靠着自己真诚的付出和一往无前的热情才打动了青杏，可实际上，是青杏先看上了他，才经常在他面前晃悠，最后把这傻小子收入囊中。

当着素光和许氏的面，吴舅妈两口子不好意思把心里那点子不满戳破，青杏小两口见爹娘这一关勉强通过了。

吃饭的时候，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都是从酒楼里叫的最新鲜的招牌菜。其中有一道红糖糍粑，是许氏爱吃的。素光让众人不必讲究礼节，一大家子团团围坐下来，热热闹闹开饭。

裴温动手就给青杏夹了一块排骨，青杏笑嘻嘻接了，给他也夹了一筷子菜。

樱桃看得有点眼酸，瞄瞄自己旁边那老实巴交的只顾着自己吃的丈夫，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本来好些年没见的妹妹回来了，她心里是高兴的，可一想到妹妹从此以后就是京城人士了，嫁的夫婿能干又体贴，日子会越过越好，而她还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镇上混日子，丈夫不是不疼爱她，刚成亲那会儿小两口也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可这些疼爱都随着时间逐渐变淡，最终消弭成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和大大小小的摩擦与不满，她心里就觉得不痛快。

自己这个妹妹相貌也没有多出众，也没见着她比自己强在哪里，大家一样的出身，怎么她的日子就比自己过得好呢？

想想当初，是她先去面馆里做工，挣来银钱供养家里，家中日子这才好过一些，若没有她的牺牲，一家人还在地里苦哈哈刨食，哪有青杏出头的日子。

樱桃心里就有点后悔，当初要是跟着素光去县城的是她就好了，现在能在京城定居的就应该是她。不过世上没有回头药，樱桃也就想想而已。待众人走了再过一段时间，青杏带给她的刺激逐渐消减，她又觉得其实镇上的日子很不错，平淡踏实，比大多数人过得都好，她心里是很满意的。

许氏在吴舅妈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要回甜水村祭拜上官大郎。

上官德早就听说许氏和素光要回来，召集宗族里的年轻一辈，将通往村里的大路收拾得齐齐整整，素光和许氏坐着马车进的村，引来一村人的围观。

素光当初在清渠县开办的时锦阁，是带着甜水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发了财的，因此大伙儿对素光这次回来很是热络。只是碍于素光如今的身份，很少有人上前来搭话，只有上官德和刘氏等几个在村里有些地位的人到她跟前来听吩咐，倒是找许氏说话的妇人不少。

素光瞧见上官德和刘氏头发都白了，就有些感慨，岁月不饶人。她招呼众人不要太拘谨，大伙儿原本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许氏先去老宅看了看，那破破烂烂的小屋子不仅坚挺着，还被人修葺一新，正是上官德安排人收拾的。素光倒觉得实在没必要，她们又不在这村子里住了，以后要远远地去到京城，费这些财力物力来讨好她们，实在大可不必。

许氏倒是看得很动容。这里承载了她大半生的时光，实在是太沉重。

上官大郎的墓也被人修整得很好，旁边还立了碑。

许氏将带来的祭品一样样摆在坟前，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

素光站在后面远远看着。她对这位躺在坟墓里的便宜老爹没什么感情，不像跟许氏那样，两人一起经历过许多苦难，真心地愿意为对方付出，彼此间建立了很深的感情连接。素光来这一趟，不过是许氏想回来祭拜亡夫，她陪着只是为了成全许氏的心愿。

许氏跪在坟前，想到从前种种，心里没有多少怨恨和忧愁，更多的是感慨和欣慰。

她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个穷寡妇，竟然有朝一日能成为当朝车骑大将军的岳母，成为众人眼中羡慕的人上人。想想也挺遗憾的，上官大郎过早地躺进了坟墓，没能和她一起享受到现在的风光和富贵，短短的一生缺少了许多滋味。许氏并没有因此就忘记了她和上官大郎之间的夫妻情分，富贵温柔乡的生活虽好，终究抹不掉她的农妇本色，等素光不需要她的时候，她还是想回到乡下来，种几亩薄地，喂一群鸡鸭，过简单的日子。

素光站在后头有些无聊，视线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扫来扫去，忽然就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苍老身影。素光就问上官德那是谁。

上官德笑呵呵的脸色有些崩裂，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了：“是上官庆生。”

哦，原来是她那便宜二叔。

素光：“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上官德斟酌用语：“不好不坏吧。”

在上官德的描述里，素光逐渐还原出上官庆生的生活轮廓。

上官吉染上了赌瘾，上官庆生既要顾着家里家外的事情挣生计，又要管束儿子，自是忙得不可开交，钱氏在世的时候，能分担一些家里的活儿，倒是给上官庆生减少了些负担。只是，钱氏心里还想着给儿子孙子各讨一门媳妇儿，绵延子息，访了许多人家，连寡妇也问过了，始终没有人愿意嫁到他们家里来。也是，嫁过来净吃苦受累了，哪家女子愿意干这样的事情。

被休回家去的江氏听说上官庆生一直没有续弦，就想再回来，她悄悄找过上官庆生几回，上官庆生始终不同意，她就又找上儿子上官吉，上官吉脑子里根本没他这个被休掉的娘的位置，江氏找了也白找。但是因为江氏时不时愿意给上官吉一些碎银子，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上官吉就愿意跟她说话，告诉她上官庆生的情况。后来上官庆生知道了这回事儿，没少跟江氏扯皮。钱氏听说江氏还想回来，也加入争吵中，原本的夫妻二人，婆媳二人，母子二人，各吵个没完没了。

直到后来钱氏去世了，江氏都还没放弃要回到上官庆生家里来，如今村里经常能看到江氏的身影出现在上官庆生家里，她干脆就住在那儿不走了，上官庆生见赶不走她，只当没这个人。

素光听得嘴角直抽，怎么，当初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上官庆生还没学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