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银子（1/1）

素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穿过户牍撒在床上，银晃晃一片，亮得人更加难以入眠。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许氏产生分歧。这些日子以来，素光像一支锋利的箭一往无前，许氏像一面厚重的盾守在后方，母女两个共同把风雨飘摇的家支撑起来。这个家能有现在的模样，少了她俩任何一个都不行。

素光反思了下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激进了，许氏本是一个保守的人，突然让她掏空家底去干一件并不一定能成功的事情，确实太为难她了。想来想去，或许只能试一试这个办法了。

素光一把拉过被子蒙在头顶，面朝里睡下，心情逐渐平复。这些烦心事且等明日再想，现在先睡个好觉吧。

第二天素光起床时屋里屋外静悄悄一片，早饭也没人预备。她站在许氏房门前，探头往里面望了望，许氏还没起床。素光没叫醒许氏，去厨房拿了两个昨天中午剩下的冷馍便走了。

许氏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要不是芸香饿醒了在被子里不安分地钻进钻出，许氏觉着自己还能再睡一会儿。真是好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的懒觉了啊，今日不卖菜，鸡崽也还要再养两天，地里的活儿也不忙。她起身后先到素光房间里看了眼，然后又去厨房翻了翻馍篮，这才开始洗锅烧水，洗脸做饭。

吃过午饭没多久，天变了脸，乌云一堆堆聚拢过来，暴雨倾盆而下。

“许婶婶，许婶婶在家吗？”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许氏披上蓑衣来开门。赵佑钻进来，三两步跨进屋里，小狗似的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今儿个真是好大的雨啊，我爹去镇子上卖雨伞了，生意肯定好。”

许氏听笑了：“那是肯定的，下雨天就数伞卖得最好。你吃饭了没有，我们刚吃过饭不久，要不要给你热点饭？”

赵佑摸着肚皮：“还没吃呢，婶子可真好，婶子做的饭最好吃了。”

“就你嘴甜。”许氏笑着烧起灶火，把剩米饭端出来，又拿了两个鸡蛋和一些剩菜，打算给赵佑炒一个蛋炒饭。

赵佑把蓑衣和雨伞收好放在墙角，芸香搬着凳子放到他旁边，扬起小脸问：“佑哥哥，你今天学……学了几个字，呀？”

大概月余前，赵安顺安排赵佑到村子里的书塾读书去了，每月缴纳若干钱粮布匹肉干等物当作束脩。几个村子只有这一个书塾，一个先生教一大群孩子，从五岁到十五岁不等，先不说先生水平如何，总是能识几个字的。赵佑七八岁的年纪，已经算是读书读得晚的了。供养一个孩子读书不容易，赵家并不富裕，赵安顺想着先让赵佑在这里启个蒙，若是个读书的苗子，以后再想其他办法。有一点好处，赵家离书塾近，每日中午都能回家吃个午饭再小憩一下。不过大多数时候，赵佑都是直接上许氏这里蹭一顿，再和芸香玩一会儿。两家情谊好，许氏也不差这一顿两顿的，赵安顺也默许了。

瞧着芸香一脸崇拜的神情，赵佑不免得意地挺起胸膛：“哪里是几个字，千字文我都快念完了。”然后眯着眼睛等着芸香夸。

果不其然，芸香拍着手咯咯笑，大声说佑哥哥真厉害。

赵佑摸摸他的头发：“等你话说囫囵了，我就教你认字儿，啊。”

许氏听见了就笑：“那感情好，让芸香也认几个字儿，不说学到多少东西，至少知道读书人每天都在翻看些什么，不至于一出门去啥也不懂，将来也好嫁个好婆家。”

赵佑：“芸香认字好啊，素光姐就会认字儿，以后芸香和素光姐一样厉害。”

许氏笑而不语。手里锅铲快速翻动几下，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蛋炒饭就做好了。大盘子一盛，赵佑咽着口水自己跑过去端了：“谢谢婶子。”

“你这孩子，说什么谢不谢的，这么见外做什么，好好吃啊。”许氏吩咐了一句，站到屋檐下看天，雨没有丝毫要减小的迹象。她心里就有些发愁，素光没有带伞，不知下午雨会不会停，她回不回得来。

门槛旁边，一串小黄蚂蚁顺着墙缝儿爬进屋内，赵佑一边吃饭，一边逗芸香数蚂蚁，芸香总也数不清楚，十后面再数一。赵佑就笑话她。芸香越长越大，渐渐懂了赵佑的笑在某些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便嘟着小嘴要揍他。她哪里打得赢赵佑呢，反要被赵佑惹哭了。花狗小白不知是不是闻到了炒饭的香味，从狗窝里跑出来，围在赵佑旁边转悠，一双狗眼炯炯有神，赵佑三两口扒完炒饭，一看芸香快哭了，转头又去逗她，屋子里充满了小儿女快活的笑声。

下午，赵佑去上学的时候，雨还是没有要停的迹象。赵佑理了理身上衣衫，从腰间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交到许氏手里：“婶子，这是早上我爹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你和素光姐准备在镇上开店一定很需要钱，这里钱不多，只有五两银子，先给你们应急用。”

许氏又懵又惊：“佑儿，这真是你爹让你拿给我的？”

赵佑点头：“是啊，爹亲手交给我的，亲口嘱咐我的，希望婶子不要嫌少。我也知道这点银子对于开店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是还是希望你们能应应急。爹还说希望婶子别着急，办法总比困难多。”

赵佑说完就撑伞出去了，许氏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有些酸涩又很是感动。

又过了几个时辰，眼瞅再过个把时辰天就要黑了，许氏实在等不下去了，吩咐芸香和小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之后，便披上蓑衣撑上伞，胳膊里另夹了一把伞，出门去了。

许氏盼着素光没有出店门，或者就在镇子上找了个地方住一宿，这样大的雨，这么远的路，她一定会被淋坏的。许氏心里七上八下，一时忍不住把最坏的情况也想了，素光是不是已经淋了雨生病了？路上有没有磕着绊着？

她加快脚步。

山坳里起了雾，前面白蒙蒙一片，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前面土坡前似乎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依稀有交谈声传来。

“好惨哦！上午还好端端的，哪里能想到下午下大雨滑了坡，从这里经过就被压死了！”

“家里人晓不晓得哦？脑浆子都砸出来了。”

“李老四已经去通知了……”

血气一下子往脑门里冲，许氏飞快几步上前，扒开周围的人：“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