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难（1/1）

瓦庙村后街，马德忠正在院子里拔草，听到身后有人喊他，转身看到一个孩子跑了过来。

来人正是表哥家的孩子李福民，德忠说：“咋了孩子？”，李福民气喘吁吁的说：“二叔，我爸让我告诉你赶紧把家里的旧物件啥的藏起来，有一大帮人正在前街挨家搜呢。”

德忠惊呼：坏了！

赶紧回屋翻找一些东西，准备把家里的一些旧物藏起来，淑文急忙询问咋了这事，德忠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淑文松了一口气，说：“放心吧，咱家啥也没有。”，德忠惊讶：“没有吗？”，淑文道：“有啥呀，穷的叮当响的。”。话毕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淑文说：“咱家供着的那个算不算？”

此时，院子外一群人喊着口号的声音越来越近，德忠立马跑到院子里闸草装样子，淑文将东西藏在角落里的靴子里后，急忙回屋哄着三凤入睡。

“马师傅，忙着拔草呢？”王主任笑呵呵的说道，德忠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闸刀握在手中，说：“王主任带着这一群人来我家，想干啥呀？”，看着德忠手中的闸刀，王主任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也开始嘀咕了，生怕多说一句后这闸刀就砍在自己的脖子上，随后挤出两个字：“公事！”，德忠说：“不是公报私仇吧？”

王主任冷笑一声，神色突然变得狠厉，大喊：“搜！”

几个人一路小跑冲进屋子里，翻箱倒柜，搞的乱七八糟。衣柜、橱柜乱翻一通，不知道再找些什么。淑文抱着三凤时不时的盯着角落里的靴子。

“找到了！”

听到喊声后王主任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心里想着这一次一定要马德忠知道自己的厉害。

凑上前去看到两人抱着一对青花瓷瓶从屋门走了出来。王主任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低声询问两人到底是不是古瓷器。两个抱着瓶子的同志也不确定，其中一人说，见过一样的古瓷器，估摸着差不多。

德忠看着这一切面不改色。

王主任说：“马德忠，这瓷器怎么回事儿？”，德忠说：“这就是家里的摆设，算不上旧物。”，王主任说：“是吗，既然这样那就砸了吧。”，

德忠的样子有些心疼！王主任将德忠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见此心中笃定，哈哈大笑，高举瓷瓶就要给砸了。

“王主任！”王震从身后跑了过来急忙阻止王主任，凑上耳朵低声说了几句后，抱起瓷瓶透过瓶口看到底下印着“瓷器厂”的字样，脸色立马通红。

便询问身边的王震，说：“你不说他家原先是富裕人家吗？咋就两个赝品，啥都没有。”，王震小心翼翼的说：“他家以前是富足，没错的。不过和我家不一样，土改前人家把地都卖了，我家不是。要不....在搜一遍！”，王主任双眼瞪着王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摆摆手，说话的语气跟泄气的祈求一般：“放回去！”

德忠拿着闸刀上前一步，吓得王主任赶忙后退，指着德忠喊：“你要干啥，这么多人在呢，我告诉你。”

德忠看看天，又看看王主任，笑着说：“王主任，天气不早了，你还不走是要留下来吃完饭再走？我家可没有闲饭喂狗吃。”，德忠将闸刀立在身前，双眼狠厉盯着王主任，说：“还有啥事吗？”

王主任一个冷哼，带着一群人赶忙离开了。王震小心的询问说：“主任，别人家还搜吗？”，王主任说：“都藏起来了还搜啥，回去！”

人群走后马德忠算是松了一口气，家里有一些老旧物件，值不值钱的没人知道，只知道一但被他们找到了是一定要被没收的。于是叮嘱淑文藏起来的东西就不要动了，什么时候这股风吹过去了再说。

后来家里的一些老物件和那个藏在鞋里的东西都渐渐的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德忠站在院子里向外望去，看着马路对面披头散发的人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淑文走过来问在看什么。

德忠说：“在看马荣！”，淑文感到意外，说：“他不是副镇长吗？你上哪看去。”，德忠指着家门口对面：“就在对面。”。

淑文惊讶道：“他咋成这样了？”德忠说：“听说是因为他身份的原因，被王主任他们给斗了。”，淑文问道：“那他媳妇和孩子呢咋样了，我记得他媳妇是县里的会计吧。”，德忠说：“估计是离婚了，为了媳妇和孩子离的婚了吧。”

淑文叹道：“是个苦命人！”

自此以后瓦庙子村变得动荡不安。

几天后村里组织开大会，让德忠想不到的是第一个被批评的就是张书记。所有人都觉得惊讶，张书记为人正直，对村民尽心尽力，谁也没想到会挨批评。

此时村部小广场内挤满了人，王主任站在台下正和一位年轻说着什么，可是当年轻人要叫住王主任的时候，王主任头也不回的上台坐在了中央的位置。

此时张书记和雷村长分做两侧，王主任摊开厚厚的一沓纸，直接给张书记贴上一个标签。

王主任看着张书记脸上满是讥笑，一股“一会儿有你好看”的样子写在脸上，德忠看着他的表情暗骂：小人得志。

此时，王主任在一沓厚厚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照着上面开始念了起来：“张主任，一个月前赶着马车.....去..县里换粮，保证村民粮食....安全！！”，王主任越念越感觉不对劲儿，快速的翻了几页纸，纸上写着的尽是张主任的功绩。

“河道杂草丛生，张主任带领村民清除河道，维修堤坝！”

“村南地势高，张主任带领工程队挖井了三口井，解决农田灌注问题。”

“村中道路崎岖不平，组织村民修路搭桥。”

.......

看着这些满满的功绩，王主任的脸色变得铁青，扭头看向身旁的青年，小声嘀咕：“我让你挖的是他的劣迹，这怎么都是功绩呢？”，青年不知所措，像似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低声说：“这都是他做的事情，没有....劣迹呀！开会前我要和您说来着，您也不搭理我呀！”

王主任长叹一口气，转头看向村民立马变成了一张笑脸，拿着话筒说：“今天我们开会不是为了批评谁，而是要歌功颂德，感谢我们张主任对瓦庙村的贡献....”

一番恭维的话说出口让王主任自己都感觉不舒服。大会结束后第一个离场的就是王书记。

站在台下已经散场的村民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一次大会太莫名其妙了。但德忠心里清楚，要不是张书记一直为村里做贡献，没有劣迹，王主任想要抓把柄难如登天。

但是经历这些之后村大队的人做事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连说话也都三思而行了。

后来德忠还听说，村里那个万年光棍张有财也被批评了，心里想着这么一个一穷二白穷的叮当响的人怎么会呢，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全是因为他那张没有把门的嘴，被人勒着脖子跪在大庙前悔过，差一点就死掉。

最后在他的后背上贴了一张白布，并安排他在村里挑大粪进行劳动，每次有人看到他都会驻足特意看一眼背后的白布，张有财也不吝啬，转过身让来人看的清楚，随后呵呵一笑离开了。

自此以后，张有财就和哑巴一样，见人只是笑呵呵的，和陌生人不多说一句话。即便是村里的熟人，他也只是简单的聊几句，说话都是惜字如金的。

还有马华，作为生产队队长也成了批评的对象，不过还好，马华为人光明磊落，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生产委员会上上下下几乎都被查了个遍，搞得全村怨声载道的。后来王主任又带人来家里搜了几次，都不了了之了。

这一天，村部给德忠安排了一个活儿，让他在三天之内打造五把锤子，要求大中小锤子都要有。

德忠不知道要做什么，自认为是生产队采石场要用，没多说什么就接了下来。

来到铁匠炉翻翻找找的凑合了二斤旧铁，这二斤连一把锤子都做不了，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大队的人估计都下班了。

德忠站在铁匠炉门前眺望，看见书记的办公室正开着灯，于是找到张书记来批条子。

走进办公室就看到张书记一张憔悴的脸，德忠忍不住询问：“书记，您没事吧？”。

张书记缓慢抬起头，双眼无神的看着德忠，故作坚强：“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

德忠心里明白，张书记的压力比谁都大，虽然张书记不是瓦庙村的人，但他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为这个村着想。

张书记看着德忠：“德忠啊，你找我有事儿吗？”，德忠点点头：“昨天村里安排我打几把锤子，可是铁匠铺的铁不够，我就来找您了。”

说完这话德忠不知道为什么张书记会长叹一口气，这一叹气让德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书记长叹：“该来的还是来了！”，随后写了一张条子递给了德忠，同时嘱咐道：“铁匠的活儿不好干，都是力气活儿，干累了即就歇会儿。”，说罢在德忠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德忠看向四周无人，尝试着问了句：“书记，这锤子要做啥用？”，张书记冷笑一声，摆摆手：“呵呵！德忠，你走吧！”

德忠三步两回头满脸的疑惑，轻轻的把门关上后回到铁匠铺，一个人坐在门前抽着旱烟，脑海里回想着书记说得话。

心想：打几个锤子能做什么呢？书记说累了就歇会儿是啥意思？采石场的锤子坏了？不对，坏了的锤子铁还能用，要是用锤子他们得把铁送回来才是......最近王主任要拆大庙.....莫非.....

想到这德忠不由得心头一颤：妈的！拆大庙需要个锤子呀！哎呀！

德忠掐灭烟杆子，一路小跑来到马华家。“咚咚！”的敲门声将马华吓了一跳，大喊：“谁呀！一天天大晚上酸奶疙瘩不睡觉，敲门不能轻点。”

打开房门就见德忠脸色焦急，马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二叔，你咋来了，呵呵，我不知道是你，你说你敲门咋不轻点呢。”

德忠完全没有顾及马华在说些什么，一把将他拉出门外，小声问道：“你说，村里让我打几把锤子，是不是要拆大庙用？”

马华愣住了：“啥？啥时候的事儿？”，德忠压低声音：“就今天，一个小伙拿个条子让我打几把锤子，铁匠炉的铁也不够，我去找张书记他一脸的苦相，跟我说什么不着急，还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马华低着头思考着什么，没一会儿开口说：“二叔，你别瞎寻思，你是干啥的呀！打铁的，把铁打好就完事儿了，他们拆不拆庙跟你有啥关系。”

德忠说：“你说得这是啥话，真要用来拆庙去了，我不就是成别人杀猪我递刀了嘛，再说了，这庙不能拆呀！”，马华故作深沉：“你说的也对，要不你就听书记的呗，不着急，不着急。”

听他这么一说，德忠就知道头脑简单的马华出不了啥好主意，叹气道：“行了，跟你说也没用，我走了。”

马华伸手喊：“哎，二叔，吃完饭再走呗。”

“不吃了！”

德忠一脸深沉的回到家，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这件事儿。淑文感觉不对劲儿，于是问道：“你咋不吃饭，琢磨啥呢？”

德忠语气低沉：“啊，没事！”。

此时，坐在一旁的二凤正把玩这筷子，将两双筷子插在了饭碗中间，德忠赶忙把筷子拔了下来，吼道：“跟谁学的插筷子？不好好吃饭的你还。”

德忠的声音太大把二凤吓得一愣。德忠感到后悔，低声说：“以后不能这么插筷子听见了吗？”

二凤用力的点了点头！

“吃饭吧。”

第二天一大早，德忠骑着自行车拿着村里给的钱直奔县里去买铁了。一晚上的时间他想通了。自己是铁匠，打铁是他的职责。不管这锤子是用来做什么，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打铁一件事儿。不管这锤子是拆庙还是采石，他都要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