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狠（1/1）
女人神情坚定，不似作假。就连寒夜看了都有些唏嘘，只觉得这小姐可怜的很，明明是世家嫡女，却被逼到了如此地步——
“小姐此番言语，可是出自真心？”
萧云峥似笑非笑的看着文瑶，“本王最是看不得小聪明。今日你的一言一行，在本王这里都记着。”
“王爷，臣女为何要欺瞒您呢？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难不成王爷以为臣女有本事做什么出格之事吗？”
文瑶双目通红，声声控诉直击人心。
萧云峥忽地开始低笑，缓缓抬眼，凝视着面前跪着的人。
男人深邃的目光冰冷刺骨，似是要穿到文瑶的心底。
文瑶僵直了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坦然对上萧云峥的眼睛——此番只是试探，等她过了此关，剩下的事便好办了。
二人的目光交汇，就这样相持甚久。
“文小姐，今日之事，是你这好妹妹一手策划的-----是吗？”
“王爷洞若观火，臣女佩服。”
萧云峥挑眉，“是吗？"
文瑶心头一紧，微微攥起了手。
”文小姐，你在三日前有出过一趟府门，是吗？"
"是。“
文瑶竭力稳住自己的面色，把声音压得无比沉静。
”臣女前些日子去采买胭脂，王爷竟也知晓-----“
”你在那时，便早已知晓今日之事。只是你乐得顺水推舟，借这蠢物的手在本王面前搭了个戏台子，好叫本王相信可以将你死死拿捏在手中-----文小姐，本王说的可对？“
毫无疑虑的话语如巨石落地，掀起一片惊雷。女人的双眼不可置信的微睁，”殿下------“
萧云峥的面色未变，俯身凑到她耳边。
”文小姐，在本王面前耍这些不入流的小心思，无非是自寻死路。“
萧云峥一字一句的轻声说着，仍是一开始那副
文瑶的睫毛有些颤抖，心下一片惊惶——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这人的手究竟伸到了哪------
”殿下，臣女知错。“文瑶狠狠叩头，”往后臣女定会收了旁的心思，恪守本分，为王爷赴汤蹈火-------“
”嗯。“
萧云峥突然恶劣的笑出声，”赴汤蹈火？“
”是。“
文瑶的脊背上沁出了冷汗，死死用手撑着地面。
”好啊。“
萧云峥玄色的外袍上散着淡淡的伽蓝香味，随着他的步子渐渐晃开。
”你既说要为本王赴汤蹈火，那便证明给本王看看。“
男人不容置疑的声音在院中回荡，文瑶自知这一遭躲不过，只能绝望的闭紧双眼。
寒夜将火炉端了过来，拿出里面的炭在地上铺开。
”从这上面走过去，本王便信了你的忠心。“
萧云峥的语调淡淡，仿佛这事如用膳一般寻常。
火光在眼前闪烁，文瑶的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只能吊着气力叫自己不在萧云峥面前失态。
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将这一件件事想了一遍，只觉得悔之晚矣——是她轻敌了。早知如此，她定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他眼皮子底下------
千万种念头在瞬间闪过，文瑶终是选了妥协。
”臣女，谨遵殿下之命。“
女人一步步挪到炭火面前，颤抖着抬起脚——
”啊——“
克制的惨叫声划破天际，惊得鸟儿四处飞散。
女人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蜷缩在地面上，抱着自己的腿痛苦失声。
萧云峥毫无歉疚的走到文瑶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扭曲的面孔——
文瑶的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流下来，面色惨白，遏制不住的张开口喘着气。
“这滋味，小姐可还满意？”
文瑶惊恐的抱住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她本以为萧云峥会在她踏上炭火时将她拦住，谁知-------
世人皆传大皇子宽和仁厚，有明君之风。京都里的小姐们皆以萧云峥为梦中情郎，只觉得他温文尔雅，是个谦谦君子——可今日之事叫她看了个明白，她本以为只有萧云澈是这皇室之中最为心狠之人，没想到这誉王才是------
文瑶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那些心下的盘算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那最蠢的人其实是她，她实在不该想着糊弄这大皇子------能压住萧云澈这样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草包------
“今日的这一局，是本王给文小姐上的第一课。”萧云峥不再看文瑶的惨状，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谢殿下指点-----“文瑶抽搐着出声，只盼着这人快些离开。
男人亦不愿再逗留，扫了地上的人一眼，带着手下飞出了院墙。
院子里重归静寂，火星仍在迸溅，在文瑶的心底灼烧起来——
从今日起，她定然是要换条出路了。
朝堂之上，萧云澈从一干皇子身边走出。
”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
”准。“
”近日儿臣听闻，北蛮与西陵意图结盟以攻陷靖国。若真是如此，我朝危矣。儿臣请命出使西陵，破坏这两国邦交，以免燃起战火。“
朝臣一片哗然，皆对着身边的同僚感叹起来。这二皇子是把野心摆在明面上了。谁人不知现下最危险的不是那北蛮，而是他这个二皇子-----
皇帝面色如常，笑得万分慈爱。
”轩儿说的甚是。出使西陵------的确是要去的。“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将手背在身后。
”今日，朕正好要宣布一件事。“
萧廷缓缓踱步，忽地一顿。
底下人的心思都悬了起来，今日圣上这口气不同寻常，此事定然不简单-----
”念远。“
”儿臣在。“
萧云峥迈步上前，俯身行礼。
”诸位觉得，朕这长子如何？“
皇帝的话语在众人面前沉沉落地，惊得几个臣子抬起头来。
”大皇子举棋若定，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度，亦有惊世之才，堪当大任。“
一大臣心中已料到了圣上的意思，赶忙站出来给皇帝递个台阶。
”是吗？“
皇帝大笑，”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臣齐齐低头，不敢吭声。
皇帝满意的坐下，“那今日，朕便册封远儿为太子。太子妃为慕家嫡女慕姝妍，二人择吉日成婚。”
这言语跟谈论今日的天色一般随意，众人齐齐傻了眼——
“陛下，臣以为兹事体大，太子人选仍需商定-----”陆老爷子率先站出来，“不如改日再议。”
“哦？”皇帝来了兴趣，“那爱卿以为，谁应当做这个太子？”
陆明修当即傻了眼，嘴唇直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叫他怎么答？不论答了谁他怕是都要掉脑袋------
皇帝见他那副怂样子也没多为难，摆了摆手叫他回去。
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众人见状都偃旗息鼓，明白这事的确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一帮支持二皇子的老臣心底凉了一片，只觉得大难临头。
“既然是众望所归，远儿，你便好好当这个太子，莫要叫朕失望。”皇帝笑得开怀，“赶紧娶了妻，朕也放心了。”
“谢父皇。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萧云峥平静的抬起头，对上皇帝欣慰的目光。
”轩儿所言，朕亦觉有理。此时靖国危在旦夕，须有一人出使西陵，以扰乱北蛮的计划。“皇帝睁着眼说着瞎话，”念远，此次就由你以太子的身份出使西陵，解了这危机。“
”儿臣领命。“
萧云峥一揖，余光扫过萧云澈几近疯狂的脸。
这次轩儿是真没料到此事。不过也好，快刀斩乱麻总比温水煮青蛙要强得多。
一众朝臣顿时炸开了锅。本来是二皇子想在明面上逼皇帝一把，没想到皇上来了这么一招------简直是将二皇子的脸面踩到了脚底还不过瘾，一定要再碾一碾。
萧云澈此时恨不得拔出剑来与这恶心的父子鱼死网破，却白着脸生生忍住了。他此时若反抗怕是会被卷进萧云峥的圈套中，正中他们的下怀。
"恭喜皇兄。”萧云澈对着萧云峥扬起笑脸，“臣弟亦以为，皇兄往后定会是位明君。”
萧云澈的声音虽然不大，众朝臣却是都听得很是清楚——这话说的，皇上还在这坐着，他是在咒皇帝早死还是在挑拨离间呢-----
“皇弟言重了。父皇春秋鼎盛，能不能轮到我守这江山还是未知数。“萧云峥笑得自然，”还得多谢皇弟献上良策，此次我便替皇弟去西陵磨练一番了。“
萧云澈一揖，”靖国的未来，便交与长兄了。“
皇帝观察了一会二人的言行，不发一语。
”父皇，儿臣今日有些要事，便先行回府了。“
萧云峥俯了俯身，径直走出了大殿。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二皇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一阵唏嘘——
早些时候朝中分为两党，一党支持二皇子，一党支持大皇子，两党旗鼓相当。可到了近些年皇上偏向大皇子的心思愈发明显，不少大臣便倒向了大皇子这边。再加上二皇子反心甚重且不懂笼络人心，一帮本来看好他的臣子便都放弃了追随。到了今日胜负已分，也不知二皇子的人会有何下场——
”今日若无事，便退朝吧。朕也有些累了-----“皇帝随意的摆摆手，”远儿留下。“
”是。“
众人散去，萧云峥跟着皇帝走出大殿，回了御书房。
”今日看着这场面，心中有何感想？“
皇帝悠闲地发问，”你往后就是靖国的国君了。朕不一定会到死才传位给你，说不准哪一日便带着你母后去游山玩水了-----“
”父皇，儿臣想问-----这个皇帝，您当的可欢喜？“
皇帝面上的笑意忽地僵住，缓缓握紧了椅子的把手。
”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
萧云峥执着的看着皇帝，”父皇，儿臣想问问。您当日为何要做这个皇帝？“
萧廷的思绪飞回几十年前的深冬，深深叹了口气。
“当年朕与你慕叔叔皆不满旧朝昏君当道，便举兵攻入旧都。其实一开始朕也没想到最后会赢，当初朕与老慕只想着重创旧朝，以死救国------谁知这一攻便得了万民响应，朕与老慕的势力愈发壮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朕还记得旧朝昏君斩首那日，朕与老慕就站在那人身边，静静的听着万民欢呼------”
皇帝的眼眶微红，难免有些激动。
“当年我们这些人无非是想百姓过上好日子，叫这土地换副面貌。为了这一天，爹爹与老慕吃过树皮，睡过山洞，与弟兄们一路拼杀，一步步的熬出了一条路。结果到了最后-----其实朕也没有做的很好。”
皇帝长叹一声，“朕到了如今才明白，人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就如朕当年愿国土之上再无困厄，可如今仍有百姓正颠沛流离。朕想要天下女子亦能平步青云，却敌不过世人愚昧的眼光。朕能做的实在有限，可念远----你不一样。”
萧云峥抬起头，对上皇帝满怀期望的眼睛。
“如今靖国国力日盛，今非昔比。朕当年面对的困境，在你这里已消解了大半。朕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扶持起新的家族，又将那些不干净的人清理干净-----如今在你面前的靖国，大有可为。”
萧云峥亦是心潮澎湃，在皇帝案前跪下。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为靖国万民谋一个盛世。”
皇帝走过来将他扶起，“孩子，朕知道你心里不愿坐这位子。可你身在皇家，便不能随性而为-----你身上承载着千斤重担，寄托着百姓的希望，你必得时刻警醒，不能有半分懈怠------不论是你父皇还是你，都没得选。”
萧云峥终于懂了父亲的苦心。当年慕将军并没有看错人，他明白父亲能扛起这王朝，能实现他们当年朴实而真诚的期愿——而如今，他的父亲已经做的很好了。到了往后，便由他来接续这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