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得捕鱼(1/1)
第十七章
“崇燐,我怎么停下来呀——”
孟劫安的马仍旧飞快地跑着,几乎完全没有疲惫的念头。而孟劫安眼看着就要到一个湖边了,却不知如何刹马,便冲崇燐呼喊着。
崇燐笑着说,“你不是骑得很有士气吗?”他打趣道。
方才孟劫安只是初次骑马,却也全然不顾危险地策马驰骋,要与崇燐比试一番。
这中原姑娘,前些日子只看她沉沉稳稳的,不曾想到比这边牧女子还要勇毅和洒脱。
只是这时要停下马来,不曾学会了,她便开始慌乱了。
“你若不让我的马停下,我便要坠进那湖里去了————”她惊慌大喊着。
眼看她那匹马只与那湖泊有几尺之遥,欲要横冲直撞进入之际,便猛然闭上双眼,眼前一黑,结果马停下了。
“吁——————”崇燐对两匹马发出号令停下。
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崇燐一人一马横在她的马前,站在那岸边,便是再向后靠近一寸,便就无疑会坠入湖中去了。
她的马由于被崇燐阻拦而停下,踉跄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而孟劫安的上身也随之颠簸。
她晃晃悠悠地,看着眼前的崇燐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似乎都不用他说出口,都能读出他内心此刻的独白定是:看看,本将是否英勇威武呢?
于是孟劫安不忍得笑了一下,便将目光挪开,不给他耀武扬威的机会。
崇燐纵身一跃,便轻松翻身下马,站在了湖边,迈步朝孟劫安走来。
孟劫安只是还有些置气,不曾看着他下马。于是他趁孟劫安不顾之际,便一把将她抱了下来,放到了草地上。
待到孟劫安反应过来时,她便已经俨然站在厚实的这片大地上了。
“你...我都还未说要下马......”她小声咕哝着,却也不看着崇燐说。
她即便是不想下马,凭着崇燐那虬实的臂膀,她便也是挣脱不过的。一想到这,她便愈加有些郁恼了。
“怎么?你方才不是想下马?”崇燐故意这么问道。
“我方才只是要你停马。”她微微嗔怒,抬眼瞪向崇燐淡淡说道。
只是崇燐怎么看这嗔怒,都是似有若无的娇憨之意,和她清冷的外表有些差异。
崇燐看着她的眼,惝恍得犹如额尔泰山上拂晓时森林中的薄雾,尘光瑟瑟,扑面迎来,令人堕了神。
他一时怔得没有回过神来,一直认真地望着她,直到孟劫安困惑地将手伸到他面前挥了挥,他才回过神来。
“哦,”他眨巴了下眼睛,“我以为你要下马呢......”他露出一丝歉意,却是十分诚挚。
“不过,谁让你马术这么差劲,还非要逞能。”他上一时分还愧意无限,这一时分就又变得讨嫌了。他故意一笑,惹得孟劫安也恼笑了起来。
她敛了敛笑容,又恢复一脸不卑不亢的样子。
“好了劫安,走,我们跳湖去。”崇燐兴声说,咧嘴一笑,便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跳湖?”孟劫安抬起眉梢疑声问道,怀疑方才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但是真切地没有听错,崇燐虽已然弱冠,只是这身上的稚子之气却并未褪脱完去。
偶尔她恍神,还总以为是钟燮和她贪玩,她需要克制住他。只是再晃过神来,眼前人却凛然是个男人了。
还在游走的边缘,崇燐便一把将她拉去,径直跳向湖中,踩着清凉的湖水,一直看湖中的鱼游到云翳后方去。
她一手被崇燐握着,一手提着袍裙,脚上的布靴已然被淌湿了,她有些忡忡地说道,“刚洗不久,这下好了,又要洗了......”
“这有什么?你尽情地跳水,便是游到对岸也无妨。浣衣我包了。”
他倒是爽朗,牵着孟劫安的手向那湖中深处跑去。他扭头看着身边的孟劫安,开怀的笑着。
那日光耀眼,清波粼粼,眼前人是如此灿烂。
这湖本澄澈,逶迤地直映着二人的影子到湖底,仿佛自湖底长出一般。那湖中更是灵动,有寥寥一些鱼游来游去,倒是不多,却极为夺目。
正当崇燐欲要下手捉鱼之时,身后却急忙传来一声喝止:“诶——————这位公子,您万万不可抓那条鱼啊————”
崇燐闻声顿住,回头准备仔细瞧去是谁人在阻拦,却和孟劫安一齐看到一个低低矮矮的、又圆滚滚的男人跑来。在茫茫一片草原上,他像是一棵小小的风滚草一般。
听那男人的声音似乎年龄并不大,待他颠颠地跑近后,孟劫安却惊诧地脱口唤他:“柔只?!————”
那矮个子男人被她这么一叫也便愣住了,瞪着无辜的双目望着湖里的二人。四处张望了一番,发觉自己身边没人后,便缓缓开口,指着自己问道,“姑娘,你...你在叫我吗......?”
孟劫安也迟疑地地点了点头,见二人面面相觑,崇燐也愣住,无措地在他们之间来回地看着。
“您许是认错了,我不叫柔只,我叫士孙奚,是这一带的户长。”他笑眼弯弯地冲二人说道。
怎么看,身上这股的和蔼可亲的气质都像柔只仙,就连这圆乎乎的身材,下耷的眼尾,都与那柔只仙如出一辙。
见孟劫安盯得那士孙奚盯得出神,崇燐将头偏了过去,以眼神飘忽在她视线上,想要引起她注意,却见她仍旧纹丝不动,便握了握她的手。
她终于回过神来,补充呼应道,“抱歉,我只是见你长得与我相识的一位故人太为相似。”
士孙奚笑着摇了摇头,温和地回应道,“无妨,这位姑娘。”
“好了,那你告诉我,这湖里的鱼,为何捉不得?”崇燐向前一步,故意挡在了孟劫安的身前。
“这湖中的鱼极有灵性,便是捉不得吃不得的。”
原来,中原的一位公主曾远嫁,途经于此,这地方的旗长根据礼俗便是要迎亲这位公主的。然而这寒冬腊月,漠北乃苦寒之地,那位中原公主便只能歇礼于此,避过漫长的冬季后,再预备启程。
而那位迎亲的旗长,却和那位中原公主相爱了。他暗心所属那位公主,而那位被迫远嫁的中原公主却也对他心生爱恋,但无能为力。
等到来年春天, 那位公主无论如何都要启程了,和那位旗长永恒地别离。他悲痛万分,为了不让她那夫婿对公主起无端地猜忌,便自刎在了这片湖里。
这片湖泊,便是他们初次相遇之地。有言,仙灵化他作了湖中的一条鱼,一生一世在湖中等俟着公主,直到她真的再次来到这片湖泊。
说着,那士孙奚便擤了擤鼻涕,泪水从他的圆脸上淌了下来。
孟劫安认真地听着,心中不免悲恸了起来,可她却总像是曾听过这个故事,但又丝毫回忆不起任何。
便是连崇燐也有些动容,双目中隐隐泛起了红晕。
“好了,我们不捉也不吃便罢。”崇燐呼了一口气,嗓音有些哽咽,拉起了孟劫安的手说,“我们走。”
孟劫安还沉浸在那传言当中,怔怔地被他拉去,直到上了马,靠在了他的胸上。
崇燐倒是看着她没说话,他便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什么,便有些羞涩,紧张地结巴着,“劫...劫安...我们这便骑马回去了啊......”
见她只是神游地点了点头,崇燐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背一直僵持着,保持那个坐姿,一动不敢再动。
“吁——————”
那马呼呼地朝外吐气,吐到了孟劫安的脚上,热乎乎地。
她回过神来,发现那匹马跺了跺腿,停下了。
“驾!”崇燐蹙起粗粝的眉来,驭马掉头,向反方向跑回。
“怎么了?怎么又要回去?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孟劫安有些疑惑。
“额休特(漠北语:***)!那小子不让我们捉鱼,自己居然偷偷去捉!”
他骑得飞快,朝士孙奚疾速奔去,不出须臾,便挡在了他的前头。
——
“你说,你不许我们捉鱼,如何自己要捉?!”崇燐厉声对士孙奚说道。
此时他们三个坐在一个帐篷里,这里显然是士孙奚的家。孟劫安倒是不怎么关心他为何要捉鱼,倒是环着这围成圆的屋子转,仔细瞧去那帐上的每一个图腾和摆饰。
士孙奚看崇燐那气焰,便不敢不道出实情,哭丧着面目,委屈地说道,“这位公子,我并没有骗你,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这鱼,是我要送给新旗长的......此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则每一新任旗长于位,吾必奉上此湖中的一条鱼以祭献,以镇旧旗长之亡魂,令新旗长善治也......”
崇燐听后,便也理解了他的苦楚,但由于他作为户长,这祭献之事交予他他定能获得不少益处,至于这利处究竟能否给户民们,便就难辨了。
孟劫安却在此刻驻足,对着一幅壁画定睛不动,飘然说道,“士孙奚,这是你吗?”
他连连摇头摆手说,“这如何能是不肖,这画中是我的曾曾祖父士孙垚,不肖万不敢与之相比。”说着,他对那画像作了个揖。
孟劫安却如同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道“你的确不如你曾曾祖父,你此举便是给他造孽呀......”
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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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只仙在自己的庙殿内,端端正正地凝视着坛上的香火,那香火绵延,不断闪动。
他欣然不已,看着那香火便愈加开心。
不知怎的,骤然间那香火竟一一断裂,皆燃到此时斩腰断掉。
他打了个喷嚏,懵然地尖叫了一声,“啊————我的香火————怎么突然断掉了————谁给我造了孽,抵销了我的业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