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如果（1/1）

于是，傅霖拿上了洗干净的食盒碗筷，带着收拾得像个人样的梅邵侣，叮嘱了轻云几句，出门去镇上集市了。

出门前傅霖就已经重新往钱袋装满了钱，她已经做好打算了，以后小胖负责跑腿带饭，这钱袋每次交给小胖的时候，都给它装满。

虽然小胖只是个跑腿送外卖的，但不管怎么说，他愿意跑腿也是帮大忙啦——成全了傅霖偷懒的想法。既然如此，多给他点钱，他要买什么吃什么都无所谓，就看他自己会不会买了，傅霖是不会多问的。

傅霖没说错，村子到镇上这条路只要走过一次就很容易记住，梅邵侣到镇上时，脑子里已经记得很清楚了。

时候还早，傅霖准备先在集市上买些东西，再带饭回去，于是二人先把食盒碗筷还给了西天客栈。

小二压根没想到傅霖这位贵客会把这些东西还回来，更没想到傅霖身为客人还会洗得干干净净……吃惊程度和第一次被傅霖给钱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梅邵侣在集市上一直东张西望，见什么都两眼发亮，当初轻云第一次来集市，眼里虽然好奇，可脸上根本就没怎么表现情绪，他和轻云比起来，倒真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谁能知道他是那什么……第一仙门南华宫的弟子啊。

傅霖看得出梅邵侣眼里的渴望，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傅霖直接拉去了店里买新衣服。

一套两套三套……傅霖也不知道他会留下来多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次性买了六套衣服，图的就是个六六大顺！

梅邵侣还是第一次见到傅霖这般出手阔绰之人，感觉老师手里的钱好像不是钱，而是纸，随随便便就给出去了，一点都不像哥哥，哥哥的钱好像都用来买各种宝贝炼制法器了，存下来的一点屈指可数，还总是找他要。

他是被哥哥悄悄带出来，二人御剑准备跑去旁的门派玩的，又是途中不小心掉下来的，身上当然是……一分也没有啦！

不过，他其实也是有钱的，但都放在南华宫，因为他现在还未满十二，不能离开南华宫，又不对旁的什么感兴趣，从小到大还是攒了不少。

梅邵侣身上换好新衣服出来，发现自己先前那套蓝白相间的脏衣服不翼而飞了，顿时呼吸一滞，紧张得结巴：“老师！我衣服，我的衣服不见了！”

傅霖微笑：“啊，那个呀，我看挺脏的，反正也给你买了这么多，直接扔掉了。”

梅邵侣道：“那，那是我身为……”顿了顿，又没说下去。

他憋了半天，才声音微弱地说，“那是，是……我们南华宫弟子的常服……”

傅霖不以为然，随意道：“噢，那不就是校服嘛……那有什么，你回去之后再要一套不就好了，哎呀，小事，看你紧张的……你们仙门也不至于管那么严那么小气吧，丢套衣服都要计较。”

难怪一开始就感觉那衣服看起来很高级，原来是第一仙门南华宫的校服。丢掉了真是不好意思哈。

梅邵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走出店门之后，看着有点垂头丧气的。

傅霖把装着新衣服的包袱扔给他：“拿好了，都是你的衣服，接下来去买点薄被子垫子草席什么的，到时回家给你打地铺，买完去西天客栈带饭，我只拿饭盒，其他东西都得你拿。”

“在家时我看你手上力气还挺大的，拿剑那么轻松，就是体力不怎么样，当时暗地里跟了我一路，走走停停的，刚刚来镇上也是，走一阵歇一阵的，你要是每天往返三次带饭，我保证你能练出腿部肌肉来，还能减肥……”

话音刚落，傅霖就被人大力撞了一下，撞得后退了好几步，跌在地上，后腰磕在了石板上，磕得生疼。

苍天啊，她的老腰！该不会被撞得腰椎间盘突出了吧……

梅邵侣连忙叫道：“老师！”

傅霖疼得咬紧了后槽牙，嘴里道：“没，没事……”

她刚刚没太注意路边的状况，只隐约看见是个女人冲了过来，嘴里嚷嚷着什么“别跑”“别走”，又往前面跑去了。

傅霖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后腰，皱起眉，盯着那个跑远的女人，刚想说点美妙的中国话，就有个神色疲惫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家夫人，她……自打我家小女被人拐走后，脑子就不太正常……”

傅霖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原来这是对中年夫妇，女儿才十六岁，前些日子，女儿来街上买东西，被一群路过太阴山小镇的恶徒歹人看上，一伙人将其从大街上直接绑走，又坐着马车，不知往何处去了。

二人的女儿至今未有踪迹，能寻回的概率少之又少，甚至不知其是否已经遇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事之后，孩子母亲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男人再次道歉后，急急忙忙追着女人的方向去了。

傅霖脸上难得的没了笑容，她盯着男人的背影，面色稍沉，叹了口气：“……可怜。”

不过，她也没想到，客栈小二口中“穷乡僻壤”的太阴山，居然会有路过的歹人当街强抢民女。

治安比想象中要差啊，她来的这几次都没遇上别的事，这镇上看着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之处，还以为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养老之地。

说起来，他们夫妻二人的女儿才十六岁……十六岁，和轻云是一个年纪。

梅邵侣也听见了方才的交谈，凑到傅霖耳边小声道：“老师，老大是不是也十六岁，和他们女儿一样大啊……我爹爹说，做坏事是会有报应的，那些坏人一定都会有报应的，但是，光天化日之下，那时候，难道无人出手相助……”

傅霖沉默了好一会，看着他，弯起唇角笑了一下，道：“小胖，不是所有人都有出手相助的勇气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话，也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

梅邵侣没太懂：“可是，我爹爹总说，遇见旁人有难，就应出手相助……”

傅霖又道：“小胖，你不是凡人，身有灵力，从小习武，会用剑，能自保，所以不怕。但这镇上的人，有多少能和你一样？或许一个都没有，又有多少人不怕死，不怕被歹人杀害报复？人大多都是怕死的，他们不出手相助只是为了自保，这很正常，没什么可深究的。”

如果傅霖当时在场，她也一定不会出手的，就算她也和小胖一样会用剑有灵力，她也不会多管闲事。人本质里都是自私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义感爆棚的好人，她只是个普通人，绝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让自己遇上危险。

梅邵侣听得似懂非懂，思考了会，忽然问：“老师……如果，老大也遇上了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嗯……如果是轻云啊。”

傅霖稍微想了想。

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小，但是说真的，也不等于零，毕竟轻云真的是长了一张好脸，傅霖这种不喜欢麻烦的人，如果不是颜控，如果那时不是被轻云的脸吸引，心生怜惜，根本就不会有后面的许多事。

“如果，轻云也被人所害，不知所踪……”傅霖拍了拍身上的灰，头也不抬，平静道——

“我就杀了那个人。”

听闻此言，梅邵侣瞪大了眼，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他本就刚和傅霖认识不久，只是从请吃了顿饭的交情莫名其妙变成了马上要白吃白住当室友的关系，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傅霖用这种冷漠得可怕的语气说话，跟先前判若两人，他整个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傅霖垂眸，盯着脚边的沙石子，抬脚踩了上去，把它碾成了粉末。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对梅邵侣呆愣的模样也没什么反应，冷冷道：“如果我在场，没人帮忙，轻云被人抢走……我会追着他们——不管轻云被带去什么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口气，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我可是很记仇的。”

傅霖曾经以为，不会再有人一声不响地离开她，但后来她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分别总是猝不及防，现实不会给你准备和接受的时间，所以她小心地将轻云留在身边，轻云陪着她，她也陪着轻云。

表面上是轻云需要她照顾，可实际上也是她依靠着轻云。她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奇迹般的死而复生，原本没有活下去的念想，恨也好，爱也好，那种支撑着她继续活着的理由，上辈子就都散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下。

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她活不下去。

但来到这里后，她遇见的第一个人，轻云，成为了她的牵挂——她被轻云需要，她也需要轻云，所以她要活着。

人要有牵挂，有念想才能够安心地活下去，不管那个念想是好还是坏，正常还是不正常，为自己还是为他人……这是生而为人的本能。

她和轻云，她们两个是彼此需要的关系，所以她不会让任何人夺走轻云。

傅霖抬手捏住自己的下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脸颊，缓缓露出一个笑。

她语气轻松，若无其事地说：“如果轻云还活着，也没受伤，那就好说；但如果哈，我是说如果，轻云……不幸遇害了。”

笑容仍在面上，可傅霖的声音却骤然冷了下去，如刺骨寒冰：“我会把相关的所有人，每一个，不管有没有动手……我会想尽办法把他们全都杀了，一个活口也不留，不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要花多长时间，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夺走别人的重要之人，自己就该有会被报复的觉悟，这种人全都该死。”

傅霖上辈子是个三好学生，又是法治社会，从没真想过这种事，但真有这种情况出现的话，她大概……可能，不，肯定，真的会动手。

绝不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