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牝鸡司晨（1/1）

“我大燕与鞑靼素有不共戴天之血仇，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之意说和谈就和谈？！”

“你们这群胆小鼠辈，还在为自己挣了这么点小利而沾沾自喜，到时养肥了鞑靼，他们冬日说撕毁条约就撕毁条约，你们能耐他何？现在赚了鞑靼多少银子，到时候还不是都要被人家抢回去！”

“现下整个雁郡都是这些鞑子，五胡乱华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们还笑得出来？”

“还有那容秦，不过是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沽名钓誉之徒，否则一个向来文采平平之辈，怎么一娶了县主就成了探花？还工部侍郎，钦差大臣，连自家女人都管不住，牝鸡司晨，硬生生弄出一个“檀渊之盟”来，我大燕和软宋有何区别？！”

“先有女主武氏乱政，杀尽名将，才有后来玄宗无将可用的安史之乱，现有公主参政，目光短浅只图私利，置我大燕国威于不顾，呵，我大燕以农为本，她却大兴商道，可见蛇鼠一窝，指不定自己也有走私的商队呢！”

只见堂中有人不知听见了什么，忽得拍案怒而朗声激昂地讲了这么一大段话，他玉冠锦衣，腰间缠着玛瑙，又敢直呼身为钦差的容秦姓名，可见身世不凡，虽说被其指着鼻子骂，在场的商人们却闷着谁也没先出声。

那人自以为有理，又是慷慨激昂地狠训斥了谢昭婉与互市一番，好似断定了其定是行商贾之事，才大力推行这互市以便自己行事，又痛心疾首地说陛下受蒙蔽，竟将权力于公主一人之手，听其语气，倒像是楚凌霄的拥趸。

在这客栈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商人，不过也有几个是与谢明曜他们一样来一观云巅书院的学子，几人在台阶碰见，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茫然，他们好奇地往下走，堂中那人的话还在继续。

“谢氏此女，容氏之妇，不遵女德，无行妇道，虺蜴为心，豺狼成性。”

这话近乎是最严苛的职责了，谢明曜皱了皱眉，当即便想喝止，却被王端眼疾手快地给拉住了。

“持正兄，你放开我，怎么能任他如此诋毁县主。”

“明曜且慢，我总觉得此人目的复杂，恐不止诋毁，你暂且忍忍，我们再听听他要说什么。”

无人反驳制止，堂中蓝锦袍者更是嚣张：“谢氏女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行媚外佞举，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陷吾君于不义，枉为宋公之后，倘在座有志勇坚毅者，当同吾共拒之。”

商人们行大燕南北，什么人没见过，虽说无人敢当场驳斥他，却也没人将他当回事，他在堂中慷慨陈词，商人们皆左耳进右耳出，自己聊自己的。

毕竟谢昭婉与楚凌月等人请开互市，表面上看受益最大的就是他们商人，他们又不是什么尚书阁老，哪管女人参不参政，要是荣昌公主与临安县主当政，能把海禁也放开了，再像燕北互市一样派兵保护他们来往行商，他们还更支持荣昌公主当皇太女呢。

蓝锦袍书生见无人应答自己，不由面露恼怒，他还待再骂，却被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脑门。

“谁？！”

王端拉得住谢明曜，却拉不住其他书生，这石头正是他们在应天书院一位寒门出身的同窗蒋潇所丢。

“一派胡言！”

“你说和谈开互市是媚外软弱之举，觉得我们就该和鞑靼死战到底，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你不去从军保卫家国啊？”

蒋潇冷笑道：“我空口白牙一句勇武，就要赶着燕北将士们去送死，用自己一家的不幸成全你的大义，你可真了不起啊崔梁，不知那些将士们死后，你崔氏可曾给他们出过一分抚恤银，你崔氏又可曾为他们留下来的妻女父母做过什么？”

“哦，看你的反应，多半是什么也没有咯。崔梁，你读书读傻了吧，能不流血解决的事，你还要推着他们去送死不成？”

蒋潇一语方落，便有围观的百姓与商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起掌来。

“小公子说得好！”

“是啊是啊，我们燕北人也是爹妈生养的，能和鞑靼好好谈，凭什么要我们用命去填！”

“要我说，这些书生最会纸上谈兵，既然崔公子这么心怀不忿，这么大义凛然，这么渴望报效朝廷，我看崔公子不如也别等秋闱了，直接在燕北参军效果还来得快些。”

“这可不行，你们没听人家姓什么啊，人家可是姓崔呢，崔氏的少爷公子哥儿，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低贱商贾的难处？”

有蒋潇带头，原先不敢应声的商人们也纷纷接起话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半句没说崔梁那儿错了，却揶揄得崔梁在原地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蒋潇，你‘他’娘的别以为你兄长是锦衣卫总旗我就怕你！”

“不过是考不上科举的走狗罢了，平日还不是唯上官命是从，半点自己的思想也没有。”

崔梁同样也是应天书院的学子，巧得是其平日就与蒋潇不对付，他看不上蒋潇全家就一个身为朝廷鹰犬的兄长有官职，蒋潇看不上他平日仗着家世欺人，连先生也不尊敬。

原本来燕北的人选里也没有他们，只是蒋潇要来找兄长，崔梁要来找长姐崔窈，二人便硬挤进了名单里。

王端见两人对上，当即无奈扶额，然平日总充当劝架角色的谢明曜因谢昭婉被崔梁这般谩骂，也气得梗着脖子不出声，商人们又哪管他们之间是个什么气氛，不时有人出言拱火，闹得崔梁愈发愤懑，脸都气得涨红。

“好生热闹啊。”

谢昭婉轻笑一声，身边跟着沈柳与云苓，手里还牵着一个已经重新穿戴洗漱好的宝音。

“崔公子既有如此志气，乃是我大燕之福。”

这段话乃是骆宾王讨檄武周当政所作檄文，崔梁读书读了一半，竟将此文用作辱骂谢昭婉，也不知是在抬举她还是在诋毁她。

“既然如此，我若是拦着不让崔公子报效大燕，那便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她笑容不变：“沈柳，拿纸笔来，给崔公子写报军书，今日要是腿脚快些，还能赶得及给王爷与祝将军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