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仇恨(1/1)
“一百两,八十两罚金,二十两赔偿,我知道将军身上有这么多银子,要是将军还想抵赖,我不介意直接找你们可汗要账。”
“你们鞑靼人信仰着长生天,也十分相信所谓命定的预言。好巧不巧,我还真懂几分占卜之术。”
谢昭婉嘴角的笑容愈深,漆沉如墨的眼睛却越发阴冷:“现在我便做一个预言,那就是将军您活不到大燕与鞑靼再次兵戎相见的那一日。”
此言方落,不仅额古原本就臭到不行的脸色更下一筹,就连跟在额古左右的士兵也停下了动作。
谢昭婉不信神佛,可鞑靼士兵却无一不对长生天崇敬备至,许多鞑靼人甚至连在长生天像下撒谎都不敢,她用长生天作言,无论是真的预言,还是谢昭婉随口说来刺额古的,只要提到长生天,哪怕是信口胡说,都会让鞑靼人多上几分忌惮。
这临安县主也太敢说了,她是真不怕向来以蛮横闻名额古将军对她下手吗?
周围的鞑靼商人皆在心中暗暗想道。
不愧是能以一己之力促成互市的女子。
这些鞑靼人不过身在此山中,在他们眼里的额古乃是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暴虐将军,其营帐内无故被杀的汉奴是最多的其参与攻城时被斩杀的俘虏也是最多的,谢昭婉手边不着寸铁,却敢于几次三番地挑衅额古,近乎于站在额古的底线上刺激他。
可谢昭婉旁观者清,深知额古不过是一只佯作疯狂无畏,实则早就被拴上链子的老虎,真正愚蠢鲁莽之人是做不到额古如今的位置的,其看着嚣张跋扈,其实内里比谁都知道互市对鞑靼的重要性,至少在近两年之内,都是鞑靼绝不能没有互市里的粮食与盐。
果不其然,额古重重地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理智的那根弦险些崩断,半晌才缓过劲来,他不似最初那般张扬,只咬牙道:“给她银子。”
他的属下还有些替额古肉疼:“将军,给多少?”
“非什么话,自然是她要多少给多少!你难道想本将军在可汗面前当领罪吗!”
额古不敢对谢昭婉发脾气,对下属却没那么多讲究,他对着亲兵又打又骂,还不忘转头再给鞑靼商人们心里埋上一根刺:“你们现在与燕国做的生意,不管是卖出的牛羊肉,还是买入的茶叶粮食,都会成为他们指向你们子孙后代的铁骑与尖刀。”
鞑靼与大燕之间终究隔着血海深仇,或许他们的后人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和平之后会淡忘这种仇恨,可对于现在的鞑靼人来说,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亲友死于战乱,这种心情旁人难以感同身受,便是能言善辩如谢昭婉,也不会在这种方面多费口舌。
这并不是因为她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反倒是因为她看得更为透彻,知道对这些百姓来说,若是想不通的任谁怎么说都想不通,若是在这方面豁达洒脱的,便是不用她说也能看得开。
他们这一番冲突,远远围在附近的百姓越来越多,额古甫一出言,便有不少商贩攥紧了拳头,面色晦暗不明,方才一直挂着的看热闹的笑容也变作沉默。
他们的痛苦并未感染额古半分,造成这般局面的他看见众人的悲痛的表情,脸上的怒色反而消了不少,他再次得意地望向谢昭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响亮的抽噎声给打断了。
“额古将军可还记得曾经效命于您旗下的先锋校尉哈日古德?”
不知何时,人群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衣衫褴褛,脸上与手上都站着显而易见的沙土,身上既穿着鞑靼人的服饰,又披着一件典型的汉服夏衫,裸露出的脚踝正因擦伤而渗出点点血丝。
众人因其声而纷纷把低头看向她,也因此让大家发觉了她的身边似乎并没有其他大人。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无论在鞑靼还是大燕都不该是能一个人出远门的。
小姑娘挠了挠手臂因蚊虫叮咬而肿起的伤口,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哈日古德,他的父亲是苏赫巴鲁王子帐下的参将,他的母亲是先九王妃的姐妹,他是您的先锋校尉。”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额古不耐烦地打断了小姑娘的话,他不屑地笑了笑:“我当然记得他啊,一个战败的蠢货罢了。”
“他是我的阿耶。”
小姑娘静静地望着额古,用不符合年龄的沉静语气继续道:“我的阿耶那几日生病了,他并不该上前线,可汗陛下也准许了阿耶的申请,谁也没想到,我与母亲出门给他买药的那几个时辰,他便受将军您的召令批甲上阵。”
“我的阿耶死在燕朝明仪郡主手中,我的母亲因阿耶的死亡而一蹶不振,可我知道,杀死阿耶的其实并不是明仪郡主手中的长枪。”
“将军,您说,我的仇人是明仪郡主,是燕朝吗?”
“不是的,将军,燕朝人也不想打仗,明仪郡主也是普通人,她怎么可能天生就会杀人呢?”
小姑娘看穿了额古想说的话,她似乎正生着病,喉咙沙哑,止不住地咳嗽着:“前几日,我和将军还有诸位想的一样,奇怪为什么可汗能轻易放下仇恨,让我们与这些杀害我们亲人的汉人和谈来往呢?”
她的声音那么轻,就连整个人都仿佛马上要在空中消散了一样,可每一个字却都那么准确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鞑靼人的心里。
“可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和谈能再早一些,要是这互市开得能在早一些,是不是我阿耶酒不用再上战场了,是不是我阿耶现在还活着,是不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亲人都不用再流血了。”
“将军,我身上的这件夏衫,我在前几日生了风寒,可我连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我阿耶付诸性命的鞑靼没有谁再看我一眼,是县主身边的沈娘子给我的衣裳,也是县主身边的沈娘子得了县主的命令,带我去抓药看大夫,要不是她们,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谁能告诉我,她们是我的仇人,还是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