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杂科（1/1）

当今朝中几位阁老尚书除却崔李王三世家之外，几乎都出自江南仕林，连带六部翰林院中官员也数位都是江南大小世家出身的子弟，他们之间虽互有党政，但更多的是守望相助，对江南学子的恩惠政策一条接着一条，而燕北也就在武将上还能排上些名号，在朝廷之上，燕北可谓是日渐远离了权力中心。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朝廷官员分为南北两派，可他们却几乎都不曾来过燕北，更很少与燕北出身的官员有过交集，燕北王一脉因大燕与鞑靼的关系逐渐紧张，也多年不曾进京述职，这不仅让燕北在朝廷官员们的眼中日渐陌生，也让燕北对朝廷的动向一无所知。

燕北受朝廷忌惮，朝廷也不为燕北所理解，朝廷派来的巡抚大臣皆怀着找茬的心态来到燕北，然被兵痞子们几番挤兑，纵是祝布政使严令禁止此举也无济于事，每每皆是以巡抚大臣和钦差仓惶回到燕京对燕北狠狠告上一状罢休，恶性循环之下，已多年不再有钦差愿来燕北，燕北军民更视朝廷官员为无能米虫。

举个例子，这次燕北与鞑靼剑拔弩张，燕北王早就向皇帝上折子申请了朝廷的援军，可那封折子却犹如石沉大海，别说援军了，连个批复也没有，还是薛泽利用自己身为锦衣卫的特殊性上奏，才得到了皇帝棱模两可的答复。

燕北独辟一隅，和朝廷双方都打探不到彼此的消息，这也是燕北王在斟酌情况后的无奈之举。

谢昭婉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自刚到燕北时便开始着手布局，先是让鞑靼认为燕北混乱可欺，又是放纵细作传递不同的消息，让鞑靼内部势力开始产生怀疑与矛盾，最后说动本就野心勃勃的甘迪戈，一手炮制了鞑靼版的玄武门之变。

可以说，要是没有谢昭婉，燕北这次可不只是普普通通地打了几场仗这么简单的了，一旦燕北军的防线失守，待京中再收到消息决定派兵增援时，多半已拦不住鞑靼了。

并不能说朝廷就是全然错误的，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朝廷和燕北对彼此互相陌生，没有信任感，这并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问题，便是这次双方都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下一次依旧会生出同样的怀疑。

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燕北对于朝廷来说不再是“他们”而是“我们”。

先前祝氏想要求娶卫敏仪便有此意，奈何文肃伯府短视，竟因后院阴私而主动放弃，这也让燕北意识到，想要真正地走进权力中心，单单靠联姻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真正培养出自己的人才，才能堂堂正正地加入其中。

遂云巅书院看似是这次燕北之行中最不重要的一个点，然却是改变整个格局的关键。

容秦曾在江南三大书院讲学，其中学子亦不乏庶族寒门子弟，若生在江南，就连普通的寒门和耕读之家也更容易考上进士。

是燕北的学生天生就比江南的笨吗？

自然不可能。

但是江南有三大书院，应天书院乃是大燕第一书院，堪称汇集天下英才，江南学政时不时便会去其中讲学，学政乃一省学官，皆由朝中学识渊博者担任，由其教出来的学生，在科考上有着天然的优势。

容秦曾去过的杭州西山书院同样不凡，其山长乃是当今圣上的老师，赫赫有名的三元及第，其致仕之后便全心在西山书院教书，连儿女请都请不回。

对燕北来说，最踏实长远的办法便是办好这个云巅书院，尽量让更多出身于燕北的学子有登科的机会，让燕北在朝廷不再孤立无援。

所以，云巅书院的山长不能是燕北中人，燕北王与祝布政使可以做书院的管理者，却不能是名义上的山长，否则，书院便又会成为燕北自己的东西，何清澜废了这么大劲做燕北的书院，为的可不是再像以前一样，燕北的学子在科举得了个中下的名次，又回到燕北为官。

云巅书院请不到上面几位既有学识又有名望的老先生，燕北王与几位王爷长公主的关系倒不错，只是皇室成员身份敏感，对读书人来说不算什么招牌。

既要有一定的名望，又要有一定的学识，还要对燕北没有偏见，愿意真心教导这些燕北的学子。

这样的人何其难找。

何清澜原先还在愁书院山长的人选，好在恰巧便撞上来了一个容秦。

容秦名第探花，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又曾在翰林院为庶吉士，又从翰林院入六部，现在年纪轻轻便是正三品的工部侍郎，已经达到了入阁的资格，从官场出身上说，容秦的出身最是清贵正统。

非庶吉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历朝历代的阁臣皆是如此道路，以容秦的年纪与功绩，入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由他来做山长，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就何清澜来看，容秦连一个从江南带来的罪奴都愿意收以为徒，悉心教导，那江善是人都能看得出是个心眼多的孩子，在燕北府学这段时间无人敢惹，明明是是刚到燕北的外来者，竟反倒隐隐在学生中有了领头羊的意思，偏容秦还将其当作单纯的孩子看待。

从方方面面来说，容秦都是最适合成为此时云巅书院山长的人。

既然是山长，那容秦的意见便不能不重视，譬如其希望书院中不止教授四书五经，应另开杂科，将医、算、工、农等被视为低下匠人才从事学习的技术同样列为教学科目。

书院成立本就出于燕北希望在朝政上有一席之地的功利之心，哪会希望书院里还教导这些平白拉低书院档次的杂科？

“容侍郎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何清澜皮笑肉不笑地用折扇点了点桌角：“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们开书院是为了什么。”

“若是开了这杂科，还有哪些学子和有名望的读书人会愿意和农人匠人在一同修习？没有学识渊博的先生，燕北学子的境遇又该怎么改变？”

“非也。”

容秦一笑：“世子难道以为，只要燕北开了书院，就一定能改变燕北现在的处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