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所谓“稳定”（1/1）

坤宁宫外杏花盛放，宋皇后桌案上摆着一坛兰草，她挽着宽袖，在氤氲的檀香里悠闲修剪着这盆兰草。

“月儿今儿怎么来瞧母后了？”宋皇后手上动作不停：“这还是齐光从江南送来的素冠荷鼎，都说这兰草生得像荷花，偏娇贵得很，北边儿总是养不活，你瞧瞧这一盆长得如何？”

听见是谢昭婉送来的兰花，楚凌月咽下将要说出口的话，凝神瞧了小半刻：“瞧着也不怎么样，和谢昭婉似的。”

“你们都多大了，怎生还如此幼稚？”

宋皇后原先还因楚凌月的孩子气而失笑着摇头，再抬眸瞥见楚凌月难掩焦躁的目光，神色骤得便冷了下来，只见宋皇后啪得一声按下剪子：“你父皇与你赐字坤仪，想来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不待楚凌月回应，宋皇后又道：“坤仪多用于称颂帝后表率，你父皇与我都对你期望甚重，否则也不会默许甚至纵容助长你拥有寻常公主都不可能拥有的权力。”

“月儿，你要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像你幼时那样，什么事都听齐光的。”

“母后……”

“你猜猜楚凌霄身边那妾室这一次献上了什么？”

宋皇后再一次打断楚凌月的话，她望着这个自己从襁褓养到现在的姑娘，忽得笑了：“她献上了一种比吕宋进攻的红苕更丰盛的作物，这作物看着像稻子，实际却比稻子的生长速度快得多，便连数量也翻了数倍。”

“月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楚凌月拧起眉，不掩愕然。

“意味着只要这作物传出去，无论如何，你父皇辛劳多年苦苦维持的秩序都会被打破，一旦这份稳定不复存在，那便是狼烟四起，四分五裂。”

宋皇后用凌厉的眼神注视着楚凌月，语气轻飘飘的：“当然，除了这一件事之外，楚凌霄都做得很好，如果你没有生出这些公主不该有的心思，我也会选择支持他，他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帝王。”

楚凌月抿着唇不言语。

“王朝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那作物不像容少珩捣鼓出的木犁，百姓若是在一日之内仅仅劳作几个时辰便能吃饱，他们就会有别的欲望，而这欲望反而会是杀死他们的尖刀，只要起了战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宋皇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楚凌月便乖顺地靠在了她的肩上，宋皇后安抚地笑了笑：“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借着这作物搅混局势，好留在京中，既能接应齐光，也能阻止你父皇立储，对吗？”

“齐光都不急，你又何必那么着急呢？”宋皇后的语气和软了些：“你都听了她的话那么多年了，怎生今儿个和她闹起别扭来？”

楚凌月咬了咬下唇，如儿时一般依偎在宋皇后怀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叆叇雾浓雨未歇，容秦绕了几个小巷才甩开身后的尾巴回到驿站，已改名为容翎的许翎在和小厮玩着绣球，容雁一边喊他慢些，一边笑着为谢昭婉绣荷包。

容秦脚步匆匆，人又瘦了一圈，别说谢昭婉，就连容雁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这几日来谢昭婉几乎什么事都不瞒她，容雁也隐约猜到了容秦并不像寻常被罢官一般，似是身上还有什么正经事要做。

“姑奶奶，先前县主定好给表少爷量身做夏裳的裁缝来了，现下在偏厅里候着呢。”白苓适时笑着接过容翎：“表少爷，量了身咱们就能用凉糕。”

谢昭婉也没问容秦遇上了什么事，反倒替他斟了一盏清茶：“在西南有一个有趣的寓言故事，不知少珩有没有听说过。”

“说是战国时有一位不与外通的诸侯王，其在某一日接见了一个自称能彻底改变此间格局的男子，诸侯王与大臣原先只将他当个笑话看，谁知男子展示起了自己的实力，他竟真有改变世间的才能。”

她意有所指地微笑道：“随后，诸侯王便借着要奉其为座上宾的名义，将此人暗暗毒杀了。。”

“那男子至死也不知道，为什么诸侯王要如此做呢？若是诸侯王信任他，他们定能征战四方，一统天下。”

清清泠泠的嗓音若婉转山泉，流水依依，容秦从背后将谢昭婉揽在怀中，埋进她的颈窝里嗅着那幽幽的乌木香。

谢昭婉接着笑道：“可诸侯王才不想要这些呢，他不知道信了男子能不能一统天下，他只知道现下虽说国家小了些，百姓穷困了些，他却还是大王，可若是男子这样的人存在，原有的社会秩序便一定会被打乱，到时候他是诸侯王还是阶下囚，就说不定了。”

为了稳定，皇帝可以以江南百姓的命作为罪名除去江南世家，削弱他们的影响力，也可以明知有让百姓吃饱的方法却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发觉。

数日在吴江县的连轴转让容秦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齐光一早就知道陛下的打算，所以你在江南什么也没做，你一早就知道，一定有人是要死的。”

谢昭婉颔首：“不一定是林家，谁接了崔氏的橄榄枝，谁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本身就是陛下放出来的饵。”

“所以不管少珩做什么，都不会改变陛下想要做的事，至多能多救下几个人，所以，我才不曾阻拦少珩。”

“不过，如少珩所言，四皇子要挖百姓的五脏倒是让我有点奇怪……”她蹙了蹙眉：“我倒不知楚凌霄什么时候还有了这种雅兴。”

谢昭婉弯了弯眸，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情绪闪过：“总而言之，楚凌霄被立为太子之势已难以阻挡，他一是献上火药有功，二是整顿江南世族，又有几分能力才干，身后虽有崔氏，陛下却可再替他扫除几年阻碍。”

容秦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他闷闷地闭上眼，睫毛蹭了蹭谢昭婉的纤长的脖颈：“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才将沈柳送到公主身边，又想将公主安排进燕北。”

“少珩猜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