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防疫（1/1）

容秦不肯回来。

这是谢昭婉意料之中的事。

别看容秦似乎大事小事都对她百依百顺，可他真正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哪怕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哪怕前路艰难险阻，他也会毅然决然地做下去，这也正是她认为容秦甚为有趣的原因。

艾叶令人忍不住烦躁的刺鼻散的差不多了，谢昭婉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思绪飞转，无数信息在脑中交错纠缠，最终同时指向一片光亮。

原来如此。

约莫明白了这来势汹汹的时疫是怎么个回事，谢昭婉憋闷地抬起眼：“红苓，若是少珩回来，你便想个法子把他关进北边的院子里。”

红苓也没想到自家县主琢磨了半天就琢磨出这句话，她茫然地啊了一声：“县主？”

“算了。”

谢昭婉叹了口气，懒懒散散地靠回榻上，语气无奈：“若是这时疫真如我想得般严重，那么他多半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云苓，你依旧按该做的事去做。”她抱起方灌好的汤婆子，声音虚弱却清晰：“务必让徐盛音知道这场瘟疫因温郢而起，目标除了萧老将军，还有她，从而让她断定温郢与她是敌非友，再无冰释前嫌的可能。”

“姑娘，徐盛音会相信吗？”云苓应喏，又犹豫地问了一句：“现下燕京乱得很，咱们什么证据也没用，徐盛音会相信吗？”

“何必要证据。”谢昭婉不情不愿地喝下厨房惯例送来的乌鸡人参汤，为那隐隐扑鼻而来的油腻颦蹙羽眉：“这本是楚凌霄想做的事，咱们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楚凌霄多疑，此下徐盛音又和他不可能扯开关系，他自然由不得徐盛音左右逢源，即便谢昭婉此时没有插手，他也会想办法让徐盛音和温郢一刀两断，只能投奔自己。

若是容秦此时不在外头，谢昭婉自然乐得等他们自己动手，偏容秦现下甚至很可能在最危险的疫病区，多等一日便是一日的危险。

当今未必不知温郢的想法与做法，可他依旧乐见其成，这位皇帝不说爱民如子，却也算得上重视百姓民生，他不会放任时疫蔓延。

故皇帝手里一定有能直接了当控制和解决此次时疫的方法，虽说谢昭婉不知皇帝的方法从何而来，但约莫是能有效治愈的药方。

她的确了解容秦，正如容秦了解她一般。

在她端坐府中暗暗影响全局时，容秦正作为工部唯一一个出现的官员在帮着五城兵马司的兵役和锦衣卫小旗们搭建医蓬，收容病人。

薛泽的亲信总旗牟斌家中便有人染病，是故他便也同样和容秦在此监督坐镇。

在牟斌眼里，这位看着文文弱弱的容郎中表现得竟还真像个郎中，甚至还是个有过丰富治疫防疫经验的郎中。

重病者所在的区域和症状稍轻病人所在的区域井井有条地分布在暂时征用的三进院落的两进里，并在通往两进的回廊里安上木门，大夫们进出都要换新衣物，所有接触病人之人都要带上用烈酒洗净的厚纱布遮面。

寻常的艾叶混着草药的熏香一概不用，反倒勒令便是夜里都要开着门窗通风。

随着三日来病人迅速增多，整条巷子皆被容秦占用，锦衣卫日日巡查，若在城中发现病人便直接往巷子送来。

熬的药不过是寻常对付风寒咳嗽的蒲公英、黄岑、苦丁等草药，吃喝却皆由容郎中掏腰包，每日每人务必都能分到一碗满满的肉粥与一个鸡蛋，肉汤也随时备着。

看着容秦日日蹲下若无其事地与生了病的百姓说话，信誓旦旦地安慰他们很快便能好转，仿佛全然不在意自己同样也有可能染上时疫。

平心而论，牟斌是害怕的。

即便主动请缨来看护这些病人，他却也日日按照容郎中的嘱咐擦烈酒，甚至偷偷寻了艾叶，平日也半点不靠近放置病人的院子一步，只看顾着不让情绪激动的百姓们闯进院子。

可正是因为他害怕，才更从心底敬佩容秦。

他们做锦衣卫的看惯了官员光风霁月内里深藏的腌臜，即便薛镇抚使常与他们说容大人是一位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牟斌也一直不以为然。

牟斌看着把自己熬得瘦了两圈的容秦，猛得意识到，原来真的有把百姓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官员。

六部来主事的官员就容秦一个，他的要求自然也没人会驳回，是故全城都抹起了烈酒，也不再捂在屋子里，反而裹紧了棉被也要开着窗。

因病去世的人被妥善地火化处理，骨灰挂上名字，连同些许抚恤银子被单独装进简陋的小木盒中。

一切都在容秦的安排下井然有序，时疫意外地没有如谢昭婉与皇帝的料想极速蔓延，反而如被容秦卡住了脖颈般无力的挣扎。

半个月后，眼看自己再不献上药方时疫便要被容秦彻底控制住了的四皇子终于忍不住地进宫觐见皇帝。

皇帝大喜过望地赏了四皇子不少东西，在得知药方是皇子府的姬妾通过古籍找出的时，更是惊喜非常。

至少皇帝表现出来的是这般。

有了对症的药方，时疫又被容秦控制在了一个外城的巷子里，除却几个熬不住了的重病老者之外，患了病的百姓都陆陆续续地病愈离开了巷子。

一日清晨，白苓满面喜色地进屋禀报：“县主，老爷回来了！”

谢昭婉非但不曾如白苓所想般喜上眉梢，甚至反之落下了脸，原先翘着清浅笑意的嘴角趋于平线，虽未作愠色，却怎么看都像正生着气。

白苓识趣地悄悄退下，不出她所想，待容秦捧着皇帝的赏赐进屋之后，里头瞬间便响起了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滚烫的茶水搁着衣料也不觉得刺人，容秦反应迅速，将那赏赐随手放到一边，当即便坐到谢昭婉脚边的矮榻上，认错态度极为良好：“齐光，我知道错了。”

谢昭婉本憋了半身的火，便是喉头即将滚落的嘲弄都挤到舌尖，偏她一垂眸，便直望进容秦那瘦削了几分的脸颊与青黑的眼袋，漂亮的桃花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虽脸上尽量挂着轻松的笑意，却依旧能看出久未入睡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