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续弦(1/1)
二人耽搁片刻,至容府时已日落月斜,外男不便进内院,谢昭婉得了消息便将晚膳设正厅。
皇子来府是大事,但谢昭婉同曾在侯府任职的下人们都半点不慌乱,她这厢吩咐好了各点当值和侍奉的丫鬟小厮,子苓那头也的菜单顺序也奉了上来。
谢昭婉瞧了瞧,将四皇子忌口的松鼠桂鱼划去,又嘱咐了热菜与汤水的顺序,这才去前厅迎人。
因是设小宴于前厅,容秦二人在自进大门后便从侧手的园子绕了近道。
时近立夏,只见园中柳垂金线,桃吐丹霞,精心打理的山石之后,又栽着几颗杏树,杏花铺就一片,叶稠阴翠。
途经小池,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而清风徐来,吹散一池涟漪,花香清爽,容秦看惯了不觉有异,楚凌霄却深感神清气净。
到底是燕京屈指可数的世家贵女,哪怕屈嫁寒门,也自有底蕴。
楚凌霄心下赞叹。
他也去过不少自称书香门第的官员勋贵府中,可不是郁郁葱葱到蚊虫不止,便是枯山枯水,让人看着都忍不住心生乏味。
谢昭婉的能耐没人比他们这些一同读书的人更清楚,若非母妃看不上谢侯,谢府又不可能二女双嫁皇家,他原本也是想求父皇为自己与谢昭婉另行赐婚的。
楚凌霄将遗憾藏在心底,他大大方方地用着不算丰盛和精致的饭菜,面上又是一派平易近人的端方笑意:“从前母后还总担心表妹身子柔弱,如今一瞧,却看着康健许多。”
“家中人丁简单,少操心劳力,自然身子就养好了。”
谢昭婉一眼看出楚凌霄来此目的不纯,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乐得扮演一个无知短视的内宅妇人,张口便拿话噎他:“妾身一届小小的翰林娘子,这要是都能瘦了,阁老尚书们不得把自个儿愁成麻杆?”
她笑着打量了一番楚凌霄自幼习武,绝称不上瘦削的身形,刻薄到直让楚凌霄语塞,偏容秦埋头吃菜,平时他开个头便能会意的能臣,这会儿却仿佛看不懂他的眼色似的。
楚凌霄嘴角直抽,只得道:“三哥的身子好了些,太后着急,宫中有意为三哥与我选亲。”
谢昭婉不接茬,盈盈笑道:“那妹妹我便提前恭喜殿下了,盼殿下与未来的皇子妃举案齐眉。”
楚凌霄:……
“上书房讲官一事,不仅是有人在撺掇皇子为难少珩。”
半刻,楚凌霄憋不住了,主动放出筹码:“我听闻孙阁老一派近日正在主张修撰国史,以便将国史并入史书记载中让天下人修习。”
“孙贵妃经营多年,上书房内外定有不少忠心她的人,例如,侍奉七弟读书的冯太监就是孙贵妃宫里出来的。”
更多的事,楚凌霄想来也不会知道,他肯说出这么多,谢昭婉十分满意。
她语气从生疏僵硬变得自然柔和许多:“殿下既来问妹妹,想必淑妃娘娘给您选的人,您不甚满意?”
“我不愿娶崔氏女子。”
容家仆从远远地站着,近处唯谢昭婉与容秦二人,楚凌霄秉着用人不疑的思想,还是说道:“我既有志于那个位置,定要为之后考虑,身为母族后族,崔氏必会一家独大,到时尾大不掉,平生事端,非废后而不能解矣,然我绝做不出这等废弃糟糠妻的浑事。”
“我的意思是,与其日后两难,不如先前便艰难一些,可我看母妃的坚决态度,只怕她是非崔氏女不可。”
“此番厚颜前来,也是想问问妹妹有无良计。”
楚凌霄反极快,当即把姿态放到最低,谢昭婉不好再拿乔,只得道:“殿下,您只需让娘娘知道,崔氏是崔氏,您是您,崔氏与您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同心同德,娘娘是聪明人,她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崔氏是崔氏,我是我……
楚凌霄沉思半晌,忽丢箸朗笑道:“妹妹若为男子,必是封侯拜相的英才!”
他没能高兴多久,谢昭婉便在旁泼了他一盆冰水。
“妹妹若是殿下,却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耗费太多心力。”
酒足饭饱,谢昭婉令人换上浓茶解腻,她闻着庐山云雾清冽的茶香,不急不缓地端盏微抿。
“陛下意欲让您与二殿下入六部修习,再进内阁观政,想必殿下您已打算在吏部与户部中二选其一了罢?”
楚凌霄不知其然,迟疑着点头:“六部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吏部与户部,若是二哥选其一,想必要在朝堂居我之上了。”
谢昭婉轻嗤:“人人都知吏户礼兵刑工,陛下会不知?他让殿下自选,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陛下正值盛年,他绝不会希望看见一个在朝堂上汲汲营营培养势力的皇子。”
“殿下不仅不能与二殿下抢,反而要退,且要退到底,好让陛下知道,你不贪恋权势,只为做事,这才是为人臣人子的本分。”
月色如水,灯盏明稀,楚凌霄怔怔地凝视着谢昭婉,他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洒到指尖,楚凌霄却恍然未觉。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谢昭婉教他的原因,投桃报李,楚凌霄在缓过劲来后告辞回府,却让人带来了几封谢二爷的亲笔信。
原是谢二爷要续弦,却想娶文肃伯年仅十六的嫡女卫敏仪。
文肃伯曾经战功累累,如今官拜正一品中军都督府左提督,在御军中势力最大,可他宠妾灭妻,那妾室也是个兴风作浪的,府中又是庶长子又是庶长女,名声坏得燕京尽知。
婚事是文肃伯自个儿提到,谢二爷年近不惑,能娶到风华正茂、出身显贵的妻子,自然满口答应。
谢昭婉看了信久久未言,最后让红苓将信件丢进香炉中。
这厢楚凌霄回府后,点灯等在书房的幕僚见他面带笑容,试探地问:“殿下心情好?”
楚凌霄不置可否,提笔写了几个字,似是不经意间问道:“依你之见,工部与户部,我哪个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