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长相思 20 无题（1/1）
紫苑进院子的时候，廊下的风铃叮当响。
她双手交叠在腹部，微垂着头，鬓发如云，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侍女，沿着木质长廊走过去。
尽头是一座亭子。
玖岚盘膝坐着，还在复原方才的棋局。
她差了钟离猷一招。
虽然离开时没有分出胜负，但顺着这棋势走下去终究是要输的。
总算找出哪一步出了错，玖岚满意地笑起来。
紫苑见她难得展露些少年气，眼中更是温柔。
想起了与这位已然名扬天下的王姬初次相见。
那时候姿容昳丽的少女还是个刚及大人腰腹的孩子。
而她自己则是落魄卑微任人宰割的女奴。
紫苑原名叫阿东古依，生长的部落属于九黎百族中的一支。
十三岁的时候，阿东族被临近的敌人伙同高唐屠灭，成年的男子和老人悉数被杀，其中就包括她的父亲和兄长。
她和母亲被卖作奴隶，运往中原的路上亲眼目睹母亲受辱，母亲用一根树枝硬生生戳碎自己的喉咙痛苦死去了。
仇恨像野草长满阿东古依的心。
她因为美貌被卖到王都，一个肥头大耳的贵族男人看中她想将她买走。
男人浑浊的眼睛令她作呕，落到这种人手中未来的悲惨完全可以预想到。
阿东古依母亲是部落里的尸祝和蛊女，她从小也学会许多种蛊的术。
此时体内就有着一种从小养的蛊毒，她想着要是没办法就拼着反噬以命抵命用蛊杀了这人。
绝望之际玖岚出现了，她被带了出来。
阿东古依听见她身边的侍从称她殿下，就明白这个精致的小姑娘身份一定很高。
小殿下精致的脸上带着点腮肉，稚气未脱，开口却是大人般的沉着：
“你叫什么名字？”
“阿东古依。”
“可是九黎人氏？”
阿东点点头。
“你愿意以后跟着我吗？”
阿东明白如果说不愿意一定会被送回笼子里关着，最后被之前那种男人买走。
她赶紧点头。
于是玖岚将她带回了五神山，阿东古依有些恍惚，那可是王族住的地方。
玖岚没有因为她九黎族的身份轻视她，王妃和另一位小殿下和善好相处，五神山的主人皓翎王也是公正严明的。
在那里阿东古依度过了一段平静安宁的生活。
殿下对所有下属一视同仁，还允许她们识字习武，阿东时常服侍在身边，有时候王姬还会亲自教她写字。
阿东古依也会讲起九黎的故事，王妃偶然听到，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
这样的生活虽然很美好，她喜欢待在王姬身边，可心中到底还是意难平。
午夜梦回，族人们的痛呼呐喊仿佛就在耳边。
所以当皓翎王找到她提出可以帮她复仇时，阿东古依毫不犹豫答应了。
“从此后你就不再是九黎的女奴，孤会给你新的身份，将你送到敌人身边。你需要用尽手段笼络或者说控制目标，等孤的信号顺势杀了他们复仇。
阿东古依这个名字不能再出现，你需要换一个新的名字。”
“回王上，奴便唤做紫苑吧。”
紫苑花，那日摆在窗台上，王姬递给她笔，教她画出来。
解释道紫苑耐寒耐旱，生命力顽强，虽遇磨折尤能灿烂盛开。
叮咚……
风铃又是一响。
紫苑逐渐走出回忆。
真好，仇恨了结，她又能回到殿下身边。
她走近，跪坐在旁，将那青杏酒温好，倒进琉璃盏递到玖岚手边。
玖岚眼睛还落在棋局上，她得想个陷阱出来，明天好套路一下老头。
“事情了结了？”
接过酒盏，随口问道。
“嗯，紫苑如今只想服侍殿下左右。”
“付出了这么多，等待了这么久，不后悔吗？”
“不。”紫苑平静地回答：“奴到底是亲手复了仇，且还能帮到殿下。”
玖岚轻叹：“你已经是自由身，不必再自称奴了，就我吧。”
“好。”紫苑顺从地点头。
“名字呢？不改回去吗？”
“现在的名字很好，我很喜欢。”
阿东古依已经随父母兄弟死去了，如今她是紫苑，向阳盛开的花。
说我的感觉也很好，在过去是奴，在高唐家是妾，简单的两个字却编成了无形的枷锁。
她这些年又找回不少失落的族人，暗中替他们赎了身送回九黎。
在那片青山绿水中，阿东族的血脉还会延续。
紫苑一边用银镊子夹着腌制好的梅子丢入酒壶，一边道：“殿下，我在城中瞧见了那位玱玹殿下领着小王姬游览呢。”
“是吗？阿念来得这样快。”
“殿下可也要去看看么？”
“不了，我看阿念似乎有些排斥我。”
“殿下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小王姬只是不熟悉。对了，殿下，二王姬呢？她仍在玉山吗？”
“小夭因为一些事暂时无法脱身，等了结后才能接她回来。”
…………
城主府内岁月静好，府外长街上阿念一行却是剑拔弩张。
原本玱玹将这小祖宗哄得好好的，正要往城主府走，结果路上碰见带兵巡逻的相柳了。
相柳行事冷漠自我，给人以目下无尘之感。
遇上阿念与玱玹不过眼睛一扫，没打算寒暄。
玱玹倒是习惯了这小九头妖的傲气，再加上玖岚似乎对他颇为看重，因此便选择井水不犯河水。
可阿念不干了。
她一路上听人夸耀玖岚的事迹，心中又开始逆反，见相柳一介白身就敢无视她，不由生出些怒气。
“站住！”阿念叉腰尖声喊道。
相柳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回头：“何事？”
“你的礼数学到哪里去了，遇到本殿下竟然都不行礼？”
阿念发难道：“不过也难怪，不过是低贱的妖奴出身，偏我那长姐当个宝似的，主仆两个一样的没教养。”
相柳转过身，眼中厉光毕现：“你说什么？”
到底是在战场上开过锋了，那煞气吓得阿念倒退一步。
玱玹赶紧上前，将手放在她肩上无声宽慰，一边向相柳道歉：“阿念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相柳兄弟见谅。”
相柳讥讽地笑笑，冷声道：“她骂的可不止我。”
玱玹脸色微变，刚才下意识维护阿念却忘记她出言挑衅在先，言语中攻击的还有玖岚。
此时心里居然有点庆幸玖岚并不在场，否则见到他这样无条件维护阿念或许会伤了她的心。
低头看见阿念委屈含泪的眼睛，终究是心软：
“这丫头只是太冲动了，出言无状，便是玖岚也不会同她计较。”
相柳冷哼一声，想着毕竟是她的妹妹，转身欲走。
这时，不远处的行人中跃出个白面男子，措不及防的一掌挡开玱玹，五指成爪捏住阿念的脖子将她扯了过去。
玱玹退后几步稳住身形，见阿念已经落入对方手中，惊怒交加：“你要干什么！”
阿念被那人挟制在怀中，喉骨被扣，涨红着脸十分无助。
男子道：“我方才可是听这小丫头喊的，她是皓翎王的小女儿，今日杀了她也算为我主报仇了。”
相柳嗤一声，合着麻烦还是人自己惹出来的。
玱玹真想拿眼刀子刮了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转向那凶徒，口中连忙阻拦：“好汉冷静些，你既知道阿念的身份，便该明白今日她若有不测，你必然也会落的更惨的结果。”
“你以为我会怕么？某孑然一身，今欲以死报答我主，岂会瞻前顾后。”
“不知好汉的主人是？”
“东陵王世子。”
不妙，人尸体两天前就被玖岚连带叛军尸体一起烧了，连高辛族地都进不了。
“杀害王世子的也并非浩翎军啊，你若要报仇，那二王子已经身死了。”玱玹苦劝道。
“住口！”凶徒掐阿念的手更紧了些，可怜的孩子危在旦夕，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哀泣地看向玱玹。
祈求之意再明显不过。
玱玹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问他：
“你到底想如何？若真想杀阿念早就动手了。”
“不错。”男人阴恻恻笑了：“我要你们叫那高辛玖岚出来，否则我就杀了这细皮嫩肉的小丫头。”
语毕，又警告说：“别想耍什么小花招，凭在下的本事，哪怕横死当场也能在死前拧断手里这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