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长相思 19 山雨欲来风满楼（1/1）

“哈哈哈哈哈哈……”

五神山光明殿上，浩翎王拿着那封千里递来的罪己书，发出爽朗的大笑。

“给孤读与众卿！”

他随手递向身边的蓐收。

这个职责要是在一般的古装剧中应该是交给太监的，可大荒王国没有太监的存在。

蓐收便算是皓翎王身边的高级秘书，相当于现代的总裁助理之类。

他出身于浩翎王的母族，是他的外甥，也是他的弟子。

恭敬接过，蓐收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

下方的臣子起初还有些好奇，慢慢地就开始表情麻木。

在罪己书里，燔江王不遗余力抹黑自己和其余叛王，同时对皓翎王极尽溢美之词，他们听着都觉得莫名牙疼。

“孤之长女自下玉山屡建奇功，在军中身先士卒。如今又大破叛军，使燔江王望风而降，自愿忏悔。”

浩翎王英俊的脸满是笑意，一双黑眸向下首扫去：“诸卿以为该作何奖赏？”

大臣们知道他这是有心想炫耀一下，只好附和他，夸大王姬虎父无犬女，又夸王上教女有方，夸浩翎王军民心所向，一时间君臣相得，无比和谐。

此时却有一名大臣站出来：

“回王上，臣此前听闻大王姬在战场上与那计蒙来往甚密，毫无顾忌。

古来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岂可乾坤颠倒，使女人掌权？

如今战事已平，还请王上下令召王姬回朝。殿下如今年岁已到，应该在各世家中择取俊杰指派婚事，使安心待嫁。”

他身边有同僚忍不住倒吸口凉气，不明白这位发的什么疯。

可他的脸上带着一往无前的英勇，仿佛是个秉公直言的大忠臣。

两指在王座扶手上敲了敲，皓翎王微微倾身盯着他，半晌忽然道：“你是？”

那臣子像受了极大的侮辱，涨红了脸：“回王上，臣齿凿游。”

“哦……齿凿。”浩翎王点点头：“先王在时与我二哥交好的便是你家了。”

臣子身子微微一晃。

“莫非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晃得更厉害，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皓翎王目光宛如实质，带着无可反抗的威严压在大殿上，实力弱一些的喘息都难。

“王上！”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向前哭道：“臣是一片忠心啊！”

浩翎王只是冷眼看着，冷声道：

“齿凿游殿前失仪，剥去官职，不再录用。齿凿一族系通敌，封锁其族地，待查明后再做论断。

玖岚为孤长女，如今立此大功，扬我高辛威名，今封为骁勇将军，赐黄金百两，丝绸千缎。”

说着，他转向蓐收：“将孤昔日坐骑风奴连带神器穿云弓赠与玖岚，着人即刻送往前线。

至于这封燔江王弟的亲笔书便昭告天下，好成全他一番心意。

赦他无罪，并派人马将其接回五神山，孤也好宽慰于他。

如此，诸卿可有异议？”

“并无，王上圣明。”

这次没人跳出来了。

皓翎王笑笑，向下首看去。

满殿诸卿，九成出自世家，仅以其家族势力论断官职高低。

千年来从未变过。

他想起玖岚幼年时曾问他“为何氏族地位如此高崇，却无律法管束，部分地民只知氏族不知王权？”

他答道“古来如此”。

高辛、轩辕与神农立国前，天下便被氏族划分，王族起事也是靠联合其它氏族。

此后诸王无不想解决这个日益庞大的毒瘤。

可也没办法，氏族之间利益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被孤立的只有王室。

就譬如这五王之乱，以浩翎王的本事早该平定，却拖延了近百年。

其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处理叛王境内的氏族势力，它们与王地内其它大族要么有姻亲关系，要么有生意往来。

若想毫无顾虑对叛王下手，就必须确保这些氏族不会勾连起来生事。

期间无数次利益交换，或威逼或利诱就是为了让那些氏族放弃加入叛王阵营，或者让其它大姓放弃叛王背后的氏族。

后者逐利，他就需要让对方明白谁能带给他们好处。

玖岚当初轻松说服钟离氏，背后也有皓翎王多年以来努力的因素。

钟离迟迟未能回应，皓翎王便动手限制他们在外的生意，又离间几个与钟离交好的大姓，隐隐施压。

玖岚的游说不过帮他们更快做出选择。

自己这个女儿当初说：

“古来如此，那便对吗？

天下久陷纷争，大族蓄奴无数，圈分土地，黎民虽日夜劳作，所得不过勉强糊口。民生多年寸步未进，人口也是。”

他自然知道，可没有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西炎虎视眈眈，他身为王不能主动挑起国内动乱。

虽是如此，但处置一些跳上跳下的虫子还是没问题的。

前线胜利，朝野逐渐偏向于他。

这齿凿氏，也该消失了。

散朝后，群臣走下五神山，议论纷纷。

齿凿氏会有今日他们不奇怪，这一氏族首鼠两端，许久没被处置便得意起来了。

他们在乎的是皓翎王对诸氏族的态度，高辛也是氏族之一，它可以地位脱俗，但不能特殊到能凌驾所有大族之上。

可五王确实不中用，连高辛少昊半分元气都没能损伤，眼看他有大权独揽之意怎能叫人放心？

另一边，蓐收跟在皓翎王身后，问道：“师父，燔江王果真要接回吗？就这么赦免他，还可能要恢复他的王位未免有些不值。”

皓翎王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还需历练。

口中回问：“你以为该如何处置他呢？”

语气中好像燔江王不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是个得罪他的陌生人。

蓐收听出来了，可他不敢拿主意，于是谦虚道：“还请师父指教。”

“联系在叛军中的人于回程派死士截杀燔江王，务必把罪名安在那边。燔江王死后，将尸体运回，厚葬在先王陵寝之侧，随后颁诏谴责叛王残杀兄弟……这样，明白了吗？”

“明白了！”蓐收一个哆嗦，连忙道。

“那小殿下那儿？”

“她有玖岚与玱玹保护自然不会有事，你派人告诉静安宽慰她就好。

阿念这几年到底被我们惯坏了，有玖岚在旁边提训还能好些。当年小夭……”

皓翎王不再说了，蓐收低下头，明白这个失踪的二王姬一直是他师父难解的心事。同时，他也不明白，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又不派人寻找呢？

当然是因为西王母的信。

虽然对信中所说的天命不置可否，可西王母的能力皓翎王还是敬重的。既然对方说不可寻找小夭，且能保证其安全无恙，他也就答应了。

做出这样的选择，除了对西王母的信任，还有对玖岚的了解。

玖岚出关后也没有着急寻找妹妹，他便明白小夭情况确实特殊，以前者的稳健，想来安全确实无虞。

除了思念分别多年的两个女儿，浩翎王心中还有个故人的影子挥之不去。

他是个骄傲的人，也是合格的王，所以知道伊人之心不在此，便没有强求，事事以国为先，以致明面上的夫妻也离散了。

可这些年心中到底无法放下。

自小的经历让他早已看淡一切，所在乎的唯有国家与子民，生命中唯一心动的女人便永远是唯一，娶静安也不过是为了成全那点妄念。

前尘不可追，既悔也不悔。

唯愿两个女孩子平安康健，他是真的将她们视为亲女，只是那人不愿相信罢了。

浩翎王苦笑，轻轻抚摩着尾指上的骨戒。

……………………

五神山上风起云涌，千里之外的战场却没有什么影响。

计蒙能力突出，又是皓翎王的死忠，多年以来整顿全军，早将这万人的队伍训练成铁板一块。

其军纪军风，玖岚亲身体会便知不易。

她已占下丰云，只等计蒙将战线全面推进做最后一击。

丰云城内之事也要处理干净，她与玱玹商议后，决定将有巢、高唐两族悉数斩杀，城内刑台鲜血几日不干。

东陵王府中红花凋零，旧主尽去，新的主人便是玖岚。

她与钟离猷下棋，下着下着发现老头有些不在状态。

“城内那些奴隶该怎么处置？看殿下的意思竟是要放他们自由？”

“是也不是，这些人我自有用处。”

玖岚心道，也该她卖关子了。

可关子没卖多久就听到底下人通报，她略一想，便带着老头一起。

只见黑甲士兵端着盘如冰似雪的细沙。

钟离猷很上道地问：“殿下，这是何物？”

“钟离先生尝尝便知道了。”

老头无奈，只好用边上的银勺舀了半勺丢进口中，顿时皱起眉。

“这是盐？！”他顾不得形象了，赶紧拿案上的冷茶漱了漱口。

“这盐纯度竟如此高，没有什么苦味，卖相也是顶尖，不知殿下从何处得来的？”

“此为海水中提取而来。”

“莫不是海民口中的煮海为盐？可也没有这样晶莹剔透的道理。”

大荒中多为井盐与土盐，取自盐矿中，而矿脉大多掌握在氏族手中，盐价极高。

贵族食用的盐是精选，呈灰白色或浅红，研磨后细腻如灰，还有种饴盐，略带甜味。

而一般百姓用的则是大块粗盐，灰色带苦味。

穷一些的靠山便在山中寻找盐石，其余贫民因缺盐而死者不可计数。

近海倒有煮海水提取盐的故事，不过取出来的盐苦涩无比，且工艺繁杂。

便是钟离猷也没有见过今日这样的细盐。

“这盐是海水晒出后再进行筛、碾制成的，工艺简单许多。”玖岚解释道。

她见到东海滨大片滩涂便想起晒盐之法，想实验一番无奈时间有限，于是选取几个灵力高强的士兵用灵力加快了这一过程。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将沿海滩涂辟成块块盐田圈起，利用涨潮或其它法子将海水赶至盐田中日日晒着，每块盐田派出专人负责。海里除鱼虾外还有海带，将其晒干后用盐腌制卖往内陆。海带可作食补来缓解瘿病。”

玖岚将计划说出，海中可待开发的资源太多，可过去却没有什么人在意。

“我计划将那些奴隶编为盐民，给他们平民的身份，鼓励其生育，世世代代为国家晒盐为生，每月领取俸禄，也可腌制海产出售。”

海盐只是第一步，待其售出可缓解百姓用盐之急，等她日后腾出手便收拾那些氏族，将天下盐矿收归国有，修改律法规定盐价。

还有金铁矿脉，土地、人口……

这些东西都不该掌握在某一家族手中，奴隶制也早该消失了。

当然这些暂时只能在心里想想。

玖岚转向老头，盯着他似笑非笑道：“这些我已修书传回五神山，目前此地只有先生知道。

等盐田开辟好，我愿和父王举荐钟离氏，选钟离族人为盐官，专司此事，希望先生不要教我失望。”

钟离猷忙低头应诺，心道这小狐狸越发难缠了。

可他又想起几天前私下登门的浩翎王使者，原以为这使者是为了招揽钟离而来，可却只给了一个消息。

那位的意思是要钟离氏全权配合大王姬，显然是默认了钟离从此归于王姬麾下。

至于其背后用意，钟离猷不敢多想。

老头告辞，决定回去与族老们合计合计看怎么应对，这局势显然要大变，钟离选择入局又怎能不筹谋。

刚出城主府，路上碰见一个穿着紫衣的美艳女人，两人打着招呼。

面对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钟离猷却没有别的心思，甚至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一来他年纪大了，对美色早已看淡，二来，就冲这女人的蛇蝎手段，就算长得再美也没人敢沾身啊。

这女人名唤紫苑，原先的身份只怕钟离城中没多少人不认识，正是高唐氏家主的侧妻。

紫苑夫人据说是北荒平民出身，姝色无双。被高唐家主强迫入府后也是朵高不可攀的花儿，引得家主对她百依百顺。

不过几年就将人原配夫妇逼得反目成仇，又引诱高唐家的嫡子使父子反目，好好一个大族成了笑话。

正妻姓有巢，有巢家的人为她出头想杀了紫苑，结果几次三番失败，明显高唐家主将她保护得极好。

谁也没想到也是这个女人，在城内大乱的时候连同仆婢毒杀高唐宅邸内所有人，一把火将那恢宏宅邸烧了个精光。

事后，高唐其它残党被捕，她亲自去刑场监督处刑，什么仇什么怨啊。

眼下紫苑跟在大王姬身边，这也不得不让人多想，难道她一直就是大王姬的人？

那么高唐家的结局恐怕早先就被安排好了。

细思极恐，恐怖如斯……

大王姬深不可测，与她那弑父杀兄的父王一样的作风，传言或许真是捏造。

高辛家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家先祖当年选择功成身退是对的，不然只怕早就被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