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螳螂不知黄雀在后(1/1)
安置好松浦宗尚,李旦没急着去找林悟贤对峙。
准确的是说现在去找林悟贤对峙用处不大。
李旦心里清楚,无论他杀不杀了陈汝园,都没有办法确保扳倒林悟贤。
因为说到底,无论是林悟贤擅职专权也好,坑害同僚也罢,无论哪一点,都没有确切的真凭实据,单凭几人的一面之词,办别的人也许还凑合,但是想办林悟贤这个级别的朝廷大员,不太现实。
不过这并不代表林悟贤无可撼动。
因为此时,李旦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下一张牌,那是一张足够分量击败林悟贤的底牌,只是出牌之前,需要先瓦解其在漳州的影响力,只有把他逼急了,这张牌才有用,所以事需缓图,李旦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剪除林悟贤的羽翼。
翌日清晨,海澄县衙。
李旦没有去找林悟贤,反倒是他们恶人先告状,抢先一步带着人过来。
为首者自不必说,是身着红色官服的林悟贤,身后跟着漳州府同知林懋松与市舶司副提举。
进到前厅,李旦才发现跟在这三人身后的,还有两位番商,李旦记得这两位红毛番人,是来自西班牙的大帆船船主。
林悟贤此时背着手,余光给林懋松使了个眼色,很快林懋松便心领神会,领着二位番商上前发难:
“李知县,本官接到了番商举报,说你私自承接订单,可有此事?”
李旦坐于高堂之上,甚至没请堂下的几位“上官”落座看茶,对于林懋松的质问,李旦也置若罔闻,反而是冷嘲一声:
“本县做事,与你何干?”
“李旦!你太目中无人了!”林懋松气的猛跺一脚,想要举手大骂,可刚一抬起手,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声,回头与林悟贤对视了一眼,这才从气昏头的状态里出来,心下一惊,原来自己差点便被李旦这滑头鬼给激怒了,急忙收敛心神道:
“哼,本官不与你计较,今日本官是为了正事而来。
李旦,你收了番人的定金到期不交货,已是犯了众怒,我大明乃泱泱天朝,对待友邦向来以信为先,此番你所作所为,不守信义,让我天朝沦为外藩笑柄,此等大过,革职流放都不为过,你还有脸舔居这县衙之位?我若是你,此刻已是羞愧难当,挂印回家种地去了!”
林懋松一席话劈头盖脸这么下来,还真颇有几分气势,一旁的市舶司副提举遂是低手竖起拇指,暗道佩服,随即也是上前,接着林懋松的话道:
“不止如此!李旦,还有咱们本地商贾来我这告状,说你垄断月港贸易,传证人张恭上前说话。”
话音刚落,胖乎乎的张恭便听着他那大肚子跑来,进来便是扑通往地上一趴,嚎啕大哭道:
“诸位大人可要给草民做主啊,今年的月港丝商,一匹丝绸都没有卖出去,草民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李旦看着张恭这副丑态,不免笑答道:
“看你这身材还真不像揭不开锅的样子。”
一旁的衙役闻言噗嗤猛笑一声,随即强忍笑意遮住口鼻,林懋松则上前扶起张恭,抬手对李旦喝道:
“李知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张老爷乃是漳州本地的大善人,如此良善的商人被你逼到这份上,你就不配做一方父母官!与民争利向来是大忌,光凭这点,本官便能上书参你一本。”
副提举附和道:“就是!李旦,你一个倭寇招安而已,粗鄙之人,谈何理政,不仅失我天朝颜面,还与民争利,本官也要上奏参你!”
嚯,与民争利,好大一顶帽子扣上来,若是换做别人,现在肯定是怵了。
首先与民争利这个事情在这年代属于禁忌,就连皇帝要加个税,收个钱,都会有大臣打着这个名目来怼皇帝,当下时代,这就是政治正确。
但在李旦眼里看来,这个事儿,属于强盗逻辑。
那是因为话,是可以正着说与反着说的,而说这些话的人,都是读书人。
这不巧了,嘴巴长在读书人脸上,那就是用来放屁的,没理也诌出三分理。
要我少挣钱,那就是“与民争利”,此乃暴行,万万不可。
而老百姓头上加多少摊派这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该。
至于外藩惹事,跌了天朝颜面,那就更不是事儿了,毕竟李旦是交的出丝绸的,眼前这两个番商,该是被裹挟着来的。
于是李旦没在理会眼前两个跳梁小丑,转而看向那两位番商,其中一人他还记得,名叫安东尼奥,是从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来大明朝做生意的大帆船主。
李旦不会西班牙语,但是会英语,于是便操着英语尝试与安东尼奥说起话来,正巧,安东尼奥也会英语,于是惊奇地答话道:
“尊敬的李大人,你居然会这么小众的英吉利语,你应该去学一学西班牙语,那才是全世界最流行的语言。”
以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李旦心中腹诽一句,随即开始询问安东尼奥实情。
果不其然,安东尼奥的商引被卡住了。
起先是卡在市舶司手上,之后他打点一番,本以为万事大吉,结果临到办商引的时候,对方又提出需要海防馆开出的离港签引才可以办理下一次的商引,于是他又去海防馆打点,这才落到了林懋松手上,被林懋松给裹挟过来。
至于一旁的林悟贤与林懋松,听着李旦与那番人叽里呱啦一通对话,顿时心里泛起了嘀咕,刚想出言打断,那番人却是惊呼一声,直接跑了出去,另一位番人也随即跟了上去。
在场众人除了李旦,全部都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旦!你与他们说什么!?”林懋松的声音暴躁起来。
“这个嘛,就是唠了唠家常,他们说要回船上看看,诸位大人,不妨咱们也跟过去看看,等到了码头,你们再弹劾也不迟。”
李旦的话慢条斯理,这份从容,让他面前这三位上官听得恼火,尤其是林懋松,他是最直接与李旦交手的人,此时火气已经完全被点了起来。
“去就去!”
三位大人一甩衣袖,离开县衙,与此同时,县衙后堂这才慢慢又走出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自然是福建巡抚刘尧诲。
至于另一人,此时手上正端着纸笔,像是在记录着什么,若有所思,脸上不免浮出一份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