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府妖歌【下】(1/1)
二人同时踏入其中,却是背道而驰,再次分开。
李安华环视四周,这是一个纯白色的方形房间,大概有五十平方的样子,在他的身前和身后各有两扇门,门上有着繁密复杂的菱形浮雕,不知何意,更不知此门通往何处。
而在他的身前,有着一尊与人同高的般若面孔,虚空漂浮,那面孔有着人的肤质肌理,黄粱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这般若的鼻翼呼吸扩张。
李安华咽了咽唾沫,此时他孤身一人,近日与瞎子厮混,每天不是扫除做饭,就是喝酒看片,可以说是毫无所学,此危急关头,真是恨瞎子没有成为一名严师,害得自己今天将饮恨西北。
“用你的欲望,涂满这间房。”
般若口吐人言,虽然它说的含糊其辞,可李安华当时就明白了它的意思,同时他也明白,正常男人是做不到这个诉求的。
别说五十平方了,能涂满五个平方的男人在地球上也不存在啊,如果是某些大型生物不眠不休奋战之下可能凑够数量,可人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安华挥了挥手,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否则,就要付出十年的阳寿才能离开这个房间……”
般若继续说道,李安华突然想起,之前雪霁所说的,有关浅草城近期的灵异事件,被吸干寿元,老死街头的妖魔,还有这些消失无踪之人。
是这个房间,或者眼前这个般若在作祟么?李安华心中喃喃猜测。
“我就在这里等瞎子来救我,十年?!你要是个美女我倒是能考虑考虑,不过是以第一种方式来支付过路费。”
李安华说着用力往般若脸上吐了一口痰。
那般若一点也不恼怒,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咳了一口浓痰,又吐了回去。
这口痰,粘稠且焦黄,真是好大一坨,足够李安华洗澡了,
“我特么!!!?”
李安华顿时口吐芬芳,化身祖安狂人,什么难听骂什么,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了。
在一个封闭,没有任何计时工具和其他生命体的房间中,一个人要依靠什么来感受时间的流逝?
刚开始李安华还会试图和般若头颅继续交流,可般若并未做出回应也并未表现出明显的交涉意图后,李安华便也开始靠坐,平躺,然后是做俯卧撑,开始跑步……
心跳?计数?饥饿?
李安华并不具备数自己心跳声来计算时间的技能,而计数这一点他还是可以勉强做到的,在粗略换算了自己在这里所待的时间大概有两天左右的时间了。
在这两天,他一点都没有感受到饥饿和排泄的欲望。
他猜测,在这个房间,自身的身体状态或者新陈代谢是处于停滞状态的。
在李安华所计算的一个月后,他开始观察自己的皮肤纹理,身躯构造。
两个月后,他开始观察般若的相貌和面部表情。
半年以后,李安华开始回忆自己的前半生,愚蠢,卑微,懦弱。
那些失败的选择,尴尬的过往,被起呀的日常,不断的在脑海中闪现,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会去想,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不会做出当时的选择。
一年以后,李安华开始睡觉,长时间的睡觉,在思维和睡梦中构建自己的臆想世界……
两年后,李安华双眼通红,神情呆滞,神沉内景岂能是他这样的凡夫俗子能够做到的,长时间不与外界交流,他已经处在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其实这样子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现实生活中,关禁闭一个月都没有人能受的了。
没有娱乐,没有同伴,每天只吃馒头和水,你不能获取任何的外界信息,更加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最多只承受了两天……
最终,李安华还是选择了付出十年的寿命走出这个房间,而最后他也问了般若头颅一个问题。
“我到底在这个房间,度过了多长时间。”
“你在这个房间度过的时间是三个月,而外界的时间只过了五分钟……”
般若的那张脸满是嘲讽之色,它后面的那扇门缓缓打开,而它的身影慢慢淡化直至消失……
李安华长叹一声,他能明显的觉察到自身的苍老,他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将自己的思绪捋了捋,在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之后,李安华踏入了第二间房间。
这里和李安华刚刚离开的房间别无二致,就连房间中央的那般若头颅都无甚区别,不过李安华还是确定,这与之前的那个,不是同一个,因为李安华曾经细致入微的观察过那一只皮肤的纹理。
“在这里,你需要付出余生所有的好运气。”
般若头颅缓缓说道,它的声线与之前那个般若有所不同,可都是听不出男女,或许,它们这个物种,或者存在,本就没有性别之分。
李安华沉默片刻。
“所有的好运气,是指我的后半辈子都只有厄运么?”
“并不是,一个人的好运和厄运这一生都不会变,我只是拿走了你好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你的余生,不会再有好事发生,而你所面临的灾厄,还是不变,而被拿走的好运所应该发生的搞事,则会被平淡的日常所代替。”
般若说道在这里,他并没有说谎,现在李安华和瞎子所在的这个空间。
是被称为“平等魔匣”的一个异度空间,是在这里最重要的就是等价交换和公平诚信。
般若头颅只是一个规则的转述者,并不代表任何人或者意志,每次魔匣开启,魔匣所有者指定规则后,就连其所有者都不能改变,只能任由魔匣运转,等到所有已经设定的交易达成,或者十年的时间一到,魔匣维持空间的能源耗尽,其中的人才可以获得自由。
当然,此时此刻的瞎子、李安华二人还不知道这魔匣的作用和规则,实际上即使是天府的原住民,知晓此物存在的也是少之又少,因为其拥有极为苛刻的使用条件,在此我们先不多做赘述。
且看李安华此时沉思片刻,果断决定的付出了自己余生的所有好运,有人可能会说他愚蠢,但是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第一,李安华在承受了被瞬间抽离十年寿命之后,心知肚明,如果再来这么一次,自己铁定会被抽成人干,届时别说帮助瞎子,如果半生不死,还会成为累赘。
第二,在天府有着诸多的天材地宝,奇珍异兽,奇珍异宝什么的,既然有可以剥离自己好运的存在,那就一定有可以增加自己好运的存在。
第三,自己半生蹉跎,碌碌无为,庸庸懒惰,相比下半生也就是这样继续躺平,只要生活过得去,想来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坏,好运什么的,可有可无。
李安华想及至此,不再多虑。
“好,就用我李安华余生运程,换我通过此关。”
话音一落,李安华面前漂浮半空的般若头颅露出诡异的微笑,大口鲸吞,向着李安华一吸。
这一次,没有像被抽离寿元那样带来明显的感受,李安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和自己的掌纹,在毫无发现后他大步流星的朝着那打开的门扉走去,在那间房间,有着最后一个般若头颅在等着和他作最后的交易。
“说出你内心的阴暗面。”
第三个般若头颅睁眼,口吐人言,篮球大小的眼睛注视着李安华缓缓说道。
“当你内心的阴暗填满这个房间,你就可以进入下一关。或者你可以付出十年的寿命,你也可以选择沉默,但是你会在这里永远囚困。不死不生……”
李安华听着这般若的话语,他明白对方想要什么,即使那会让自己的内心备受煎熬,但是他现在别无选择。
“曾经有过一个很喜欢我的女孩,每天变着花样的为我做饭,早上起来她会比我早起一小会,刷完牙后亲我一下,偶尔会给我些小惊喜,做些护身符,相册什么的,她会把房间布置的浪漫温馨,家里的卫生也不需要我去操心,她总是默默地做好一切。”
“她就是那种傻傻的,很单纯的女孩,喜欢画画,喜欢音乐,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尽管无论哪个她都没什么天分。在和我生气时会在手机上戳我的照片撒气,嘟着嘴的样子总会让我脾气顿消,我答应过不让她流眼泪的……”
“可我最后还是把她给弄丢了,我没有勇气去承担艰辛困苦的生活,我可以自己面对一切生活的辛酸,但是我不愿意让她陪着我一起,多高尚的借口,实际上,只是因为我不愿意负责,碍于那可悲的面子罢了,当时的我只是厌烦了,就找了个升职的理由和她异地,随后顺理成章的分开,而在之后的几段恋情中,我又常会想起和梦到她对我说……”
“我原谅你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你以后要是再气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们得到的,永远不会珍惜。”
“只有失去的,我们才会无比深刻的怀念,因为,那是我们最后的联系。”
沉默片刻,看着整个房间从原本的白色,变成了深沉压抑的灰暗,正如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可这还远远不够。
“我曾经……卑劣到,想要杀死我的父母……”
此话一出,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墨点,并且在缓慢扩张。
“我耻笑并怨恨着父母的无能,看着那些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家伙在我的头顶拉屎撒尿,我将这一切归咎于家庭……”
“为什么别人有的我不能有,这什么别人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而我只能省吃俭用,忍着渴望?”
“我是家里的独子,我以后要给父母养老送终,我不能错,我错了,父母晚年没有依靠,百年之后连去上香的人都没有……”
“明明没有一个优越的家境,为什么还要让我出生?!当今社会都说不要把女人当做生育工具,可悲的是,大部分的男孩子也是肩负延续香火的重任,我对那些女人摇尾乞怜,卑微谄媚,我只想有一个能和我相伴一生,对我忠诚的女人,可就连这小小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如果,还有兄弟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一个人承受这些了。或者,我要是没有父母就好了。”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他们背对着我,让我砍下他们的头,然后对我说,你想做什么进去去做吧,不要考虑我们。”
李安华看着有大半墙壁被染黑的房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说出来,面对自己,这的确会让心里感受些。
虽然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有这个不知是妖是鬼的般若头颅,可李安华似乎在被成千上人人注视着,他们通过般若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丑态,通过般若的耳朵听到自己带着颤抖的倾诉……
李安华就好像是被扒光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袒露人前,不知羞耻。
李安华之后说了什么他并不在意,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的爱情和亲情都泯灭了,那他这个人即使活着,也会永远承受空虚和痛苦,而且这是人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他的卑微弱小,是他自己葬送了一切。
最后,李安华安然无恙的走出了那间房间,只是眼中的麻木和空洞,令人唏嘘……
然后呈现在李安华年前的是苍蓝和洁白交织的一片冰原,风雪漫天,远处,冰峰层峦叠嶂,地面,成千上万座人形冰雕千姿百态的伫立。
整个冰原应有百亩之地在,在其中心,一座恢宏高耸的冰晶殿宇耸立,十六根锐刺宛如狰狞的羽翼舒展,一道长达百米、方尖碑造型的蓝色剑塔直插天际。
就在李安华揣测此地那些冰雕和冰晶殿宇有何蹊跷,以及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入其中之身赴险之时。
在他出现的虚空门扉百米之处,一道门扉虚空呈现,缓缓打开。
其中瞎子那消瘦肃杀的身影缓缓踏出,出现在他附近的雪花,飘飘然不得近身。
瞎子侧身,似是看了李安华一眼。
“你回去吧,在那房间内静等,待我解决这一切,带你回家……”
瞎子语意冰冷,不含任何情感,就连愤怒和杀意都不复存在了。
这一切,原于他所经过的三个房间,瞎子也遇到了三个不同的般若头颅,同样的,他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才走到这里。
李安华也隐约能够猜到什么,可他不知道的是,瞎子所在的房间,如果不能完成般若的要求,他就会年轻十岁。
对于瞎子来说这本是不用思考的好事,所以在第一个房间,他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年轻十岁。
而他也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般若的馈赠,十年青春。
瞎子感受着那焕发生机的血肉身躯,这让他和身上的皮甲更加契合。
可是……
“这熟悉的感觉,这是谁的寿元?!!!”
瞎子挥刀,森然问向般若,后者蓦然不答,消失无踪。
第二个房间,般若要求剥离瞎子的阳光,乐观,希望……所有的正面情感。
瞎子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那寿元来自于李安华,如果他再继续索取,李安华即使能活着出去,也会成为一位迟暮老人。
在第三个房间,瞎子失去了疲惫,痛苦,孤独……这些负面状态,从今以后,瞎子便再也感受不到这些人类应有的感觉。
慢慢的,他会变成了,不知疲倦,不知痛苦,没有喜怒哀乐,摒弃悲欢离合的……工具。
好在,现在的瞎子还保有最珍贵的记忆,他深刻的记得,他要去救自己的妻子和好友。
最后,他跨出了门扉,他也看到了一处冰原,和苍老了很多的李安华……
传说,在天府有着一处遗忘冰原,在这里,每走一步都会被冰原剥离自己的部分记忆,而冰原之上伫立着一座寒宫……
瞎子此刻可以说是巅峰状态,即使目不能视,他依旧可以感受到,雪霁的气息,就在冰原中心那处寒宫之中,瞎子当先一步踏出,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随着他每走一步,记忆就会被从本体处剥离一丝,化作一尊冰雕,凝聚在其身后,那冰雕体型各异,衣装不同,甚至年龄都是有老有少,这是他不同年龄的回忆,它们只有一点相同,便是其表情均都是痛苦扭曲。
瞎子还算体格健硕,心智坚韧如磐石,能够承受此处风霜严寒,因其强大,更是可以主动选择舍弃的记忆。
而李安华就没那么幸运了,在走向寒宫过程中,大部分珍贵记忆被悉数剥离,化作这遗忘冰原中的一座座冰雕,因为内心的痛苦空虚,他的眼泪簌簌而落,化作颗颗冰珠砸在地面……
李安华不知自己忘记了什么,他只觉得左胸空空如也,凄楚难言。
他想要回头去看自己到底丢了什么,可瞎子却立刻劝阻。
“不要回头,这时候如果你回望曾经,就会成为下一座冰雕,永远滞留在这里。不得超生。”
当二人走到寒宫之内,看到那王座之下跪拜的雪霁时,李安华脑子里已经不剩什么了,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现在整个人浑浑噩噩,痴傻呆愣。
瞎子整个人则是时而混乱,时而平静,而握着脊骨长刀的手则是依旧沉稳。
当一个人的脑海中的片段所剩不多的时候,他才是最可怕的。
简单,纯粹且执着!!!
端坐于王座上的是一位身着白色西装、戴着宽厚墨镜的老迈绅士,他看着瞎子此时的疯癫状态,嘴角扬起一抹嗜血贪婪的弧度。
然而这绅士的外表只是他的表象,实际上,他是此城开寺的候选人之一——白鬼毒尸。
那跪在座前的雪霁身影此刻化作冰晶,随后缓缓融化。
设在此地遗忘记忆的冰雪结界也缓缓消散,可随着那些外界的冰雕一一融化,瞎子和李安华所丢失的记忆也终将一去不复返……
白鬼毒尸从王座上站起身来,身周淡紫色火焰缭绕,将其面容灼烧,使之溃烂,白发延长,头发末端也是呈现同样的淡紫之色。
其白衣鼓荡仿佛肌肉膨胀充盈,身躯如同被吹起的气球鼓荡,十指如钩,紫色的指甲如同剑锋一般锐利,划破空气,发出刺耳嗡鸣。
创寺之争,就此展开,白鬼毒尸飞扑冲杀,其势一往无前,势要灭杀瞎子,双爪直向瞎子双肩。
白鬼毒尸爪爪携带风势,落在瞎子血色皮甲之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不多时,火花迸射,瞎子身上皮甲瞬间多了数十道白色刮痕,好在瞎子身周血色皮甲护其周全,否则被白鬼毒尸那指甲破身,定会毒气攻心,活不过一时三刻。
白鬼毒尸收势停攻,瞎子借此机会一刀寒光,却是劈向脚下冰层,其力搬山填海,改变地势,整个冰层仿佛一座小山般拔地而起,对着白鬼毒尸迎面拍下。
白鬼毒尸怡然不惧,身周紫色毒火再添三份浓度,冲着冰川迎面而上,冰川被白鬼毒尸身上毒火顷刻汽化。
当白鬼毒尸脱困而出,看到瞎子正手拎着神情呆滞的李安华向着那些正在飞快融化的记忆冰雕狂奔而去。
白鬼毒尸瞬间明了瞎子意图,岂能让之如愿以偿。
头脑一甩,白发延长,宛如成千上万的箭矢破空而去。
瞎子警觉危险临近,当机立断,一把将手中李安华抛出,任由其身躯按照预计轨迹,一一撞碎吸收那些属于李安华自己的记忆冰雕。
凭此,瞎子预想李安华应该能够找回十之八九的记忆,任由李安华撞击冰面,在冰面擦出数百米距离,昏死过去。
那是李安华这具身躯能够承受的最大距离与冲击,即使那个距离依旧不够安全,容易被白鬼毒尸和瞎子的攻击波及。
以此可以看出,瞎子此时对于力道的掌控,可以说是妙至毫巅。
瞎子不假思索,弹指间,回身连出数刀,挡下不少白色发丝,却依旧被更多发丝击中,插入皮甲的关节衔接之处。
白色发丝横亘空中,宛如蛛网,将瞎子吊了起来,剥鳞裂骨,入肉三分。
瞎子痛不欲生,鲜血喷洒宛如喷泉,那发丝之上的毒意更是悄然顺着血流,灌入五脏六腑,好在不甚猛烈,瞎子的嘴唇,肉眼可见的变紫。
瞎子沉声低吼,形如脊椎的刀鞘已经被那白色发丝生生勒得碎裂,露出其中,赤红如血的妖异长刀。
瞎子凶焰滔天,舍弃部分身躯,任凭白发剥去自身血肉,强行挣脱白发,落在地上之时,瞎子的一腿脚手臂关节基本已经被尽数割断,好在那身皮甲连接,才不至于让瞎子沦为人彘。
可这皮甲本是活人制成,生前更是修为通天彻地,此时虽为死物,却依有作为鬼器的贪婪之性,感受到瞎子身周血液,竟然开始吞吃,反噬,皮甲更是顺着瞎子四肢断面,企图钻入,取而代之……
瞎子依靠凡人之躯,强行压制,这不仅需要强大的血肉之力,更需要山岳般坚定的意志力,不然单是那种钻心蚀骨的痛苦,常人断然无法忍受。
瞎子勉力站起,白鬼毒尸闲庭信步走上前来,弹指破空,两道气劲打在瞎子双膝,使之再次跪倒,力道之大,使瞎子头脸与地面相交,身躯倒飞而出。
瞎子手中刀刃更是脱手而飞,其身躯依旧在血色皮甲的畸变吞噬中缓慢愈合。
白鬼毒尸没有给瞎子喘息时机,上前一把扣住瞎子头颅,将之提起,白鬼毒尸手上发力,眨眼间瞎子的头颅就要被五片指甲贯穿。
也是就在此时,苏醒过来,且悄然上前的李安华默然欺身而上,提刀便砍,白鬼毒尸伸出另一只手格挡,那刀直接嵌入白鬼毒尸手臂。
痛苦愤怒之下,白鬼毒尸一把攥住李安华脖子,后者哪能坐以待毙,双指灵动,直接抠进白鬼毒尸眼眶,一招二龙戏珠,白鬼毒尸因痛失力,手上一松,双手捂着面门,痛苦哀嚎,那声音与冰原,冰壁同频震颤,整个空间崩塌在急。
瞎子接机一把抽出卡在白鬼毒尸手臂上的刀刃,身体恢复七八的他,蓄力之下,一刀次元斩挥出,白鬼毒尸警觉大起,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手掌宽度的漆黑的空间裂缝延伸出十数米长度,其中一片深邃的漆黑,更有细小颗粒从其中蔓延而出。
李安华当即认出,那是瞎子口中,万万不能触碰的黑尘,他赶忙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远远躲开。
瞎子却刀斩不停,以这空间裂缝,划出此处禁区,让白鬼毒尸只能在这方寸之地与之决一死战,这也是为了护李安华周全。
白鬼毒尸虽然此时目盲,但因其身体的特殊性,却也能够感受到身周的危险气息不敢靠近黑尘和那逐渐愈合的空间裂缝。
瞎子却不管那么多,提刀而上,他深知,雪霁为饵,构此大局,那布局之人不管是不是这白鬼毒尸,都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如果不斩杀面前强敌,恐难脱身。
刀斩连劈,瞎子身化刀光龙卷,与白鬼毒尸鏖战不休。
异度空间被斩出道道裂痕,黑尘侵入,二人死战之下难免擦碰,李安华也终于知道了为何当初瞎子慎重警告,不让自己碰触此物。
只见此时,瞎子和白鬼身上只是粘上了一星半点,便永恒的失去了那一点身躯,贯穿性的空洞伤口在二者身上频繁出现,触目惊心。
不多时,二者内脏都肉眼可见,四周冰原更是被黑尘慢慢蚕食,黑尘所过之处,尽皆成为漆黑虚无,白鬼毒尸和瞎子二者此时所在,更像是一片孤岛,李安华再近不能。
平等魔匣所构建的此处空间也在快速坍塌,不知道是因为白鬼毒尸二人的攻击所至,还是黑尘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所有交易全部达成,平等魔匣即将回归初始状态。
任由李安华能够活动和安全所处的区域越来越小,在瞎子感知中,也能发现此事,奈何他与这白鬼毒尸此时攻杀已至尾声,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可最终瞎子还是做出了抉择,他一刀逼退白鬼毒尸,冲着李安华身旁一刀刷过,因此瞎子的手臂还被数颗黑尘贯穿。
只见一道白色的空间裂缝出现在李安华的身旁,他更是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斩断了。
那是属于他和瞎子,他和这天府的羁绊。
“李安华!!跳进去,回家!!!!”
瞎子嘶吼出声,他口中鲜血不止,血沫喷在白鬼毒尸身上,被后者皮肤快速吸收,滋养自身。
白鬼毒尸的利爪趁其不备,顺着皮甲缝隙,狠狠抠进他的内腹,抓住了他的肋骨,狠狠掰断。
而瞎子也是一刀挥出,想要将白鬼毒尸斩首,却不想,白鬼毒尸一口咬住这长刀,表情狰狞异常,刀势却是不能再进分毫。
人间和天府的通道被短暂打开,李安华看到了那缓慢愈合的裂缝中属于人间的景象,更是感受到了那独有的烟火气息。
他还在犹豫不决,瞎子却不多废话,一掌探出,狂猛吸力将李安华向前吸扯,将之送入裂缝,助其回到人间。
“对了,李安华,我想起我的名字了,我不是左城空望,我是刘天合!替我向你家里人问好。”
最终的低语,不知道李安华能不能听见。
当初,因为这个名字,瞎子和父母经常争吵,现在,却是他和家乡,和过去,唯一的羁绊了。
多次施展这破开空间和人缘羁绊的斩击,此时的瞎子已经决心破釜沉舟,丢失大部分记忆的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杀杀杀杀杀杀!!!!
瞎子用自己用仅剩不多的理智,留下,和白鬼决一死战!!!
良久。
瞎子和白鬼毒尸战至神疲志损,二者血液挥洒冰原,凝聚干涸,在脚下形成血原,供二人虚空而立……
瞎子的长刀早已折断,断刃全部没入白鬼毒尸头颅,而白鬼毒尸也是将鬼爪掏进瞎子胸膛,捏住其心脏。
二者僵立静止,白鬼毒尸满眼如火焰般不灭的怨毒之火,瞎子重伤垂死,记忆碎片如同潮水涌现脑海,种种蹊跷之处浮现心头。
瞎子面上露出惨笑自嘲。
天府,哪里是什么添福之地,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域!!!
而就在这空间外界,天府浅草城密室之中,纱灯散发出朦胧火光,映照此处暗室,茶桌,蒲团,人影。
浅草城的城主和他的女儿雪霁此时端坐蒲团之上,面前一水盆大小的玄光镜中,白鬼毒尸和瞎子二者的身影映射其中,血腥厮杀。
“为什么是李安华?”
雪霁真身站在浅草城主身边问道,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蝼蚁之辈作为此局要隘。
“因为他二人是血亲,在天府,只有他和左城空望拥有同样的血脉。”
“我原想用第一个房间获得左城空望的骨血,可左城空望其人表里不一了。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却是个迂腐正直的君子。”
“后,我更是遇到了那位可突破世界壁障者,此人觊觎属于左城空望之力与那把所向披靡的刀。”
“如果那位拥有突破壁障的能力,那我们的首选不应该是将之留下?我听闻左城空望都可以将其手砍下,如果您联合天府的所有强者一同出手,定可……”雪霁说道。
“虽然他很弱小,但是他在这个世界拥有绝对的自由度,而我们,甚至连去人间都会受到削弱。杀之容易,留下太难,而且我猜测,即使是死亡,他也只是会回到本来世界……”
“所以您和他达成了协定。”
雪霁对此很肯定。
“我会为他准备一支军队,一位战无不胜的神明,一把所向披靡刀,在他需要的时候,我可以为他出手,……而前提是他需要为我打开两界壁障。让我们,脱离这方寸之地,去到真实的世界。或者,安全的世界。”
“届时,你的丈夫左城空望就可以苏醒,我将不再干涉你们,让你二人双宿双飞。”
浅草城城主说罢,便陷入沉思,遥想当年,他发现了自己所在世界是梦境、是盒子的事实,从那时起,他便开始筹划一个跨维工具,一个人造神明。
原来,近日瞎子和李安华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雪霁父亲之局,以雪霁做饵,以白鬼毒尸作为杀局的造神之局。
他利用前天府最强者的皮肤,作为不死不灭的外壳。
以李安华的十年寿命,作为神明的启始能源,从此神明便可以吸收他人寿元,而左城空望更是回到巅峰肉体。
化李安华的阴暗思维和懦弱性格作为这神明的枷锁。
再用其女儿——雪霁的遗忘冰原冲刷掉瞎子的所有记忆。
被黄粱赐予了精神穿刺和记忆迷宫的手段的白鬼毒尸之异能更是可以取长补短。瞎子和李安华二人在天府第二个房间所面临的精神冲击也是他暗中出手。
而瞎子本身斩断羁绊的能力和那绝强的肉体更是作为神明本体的不二之选。
以这些糅杂凝聚而出的就是,浅草城城主心中可以开天辟地的神明。
造神,破天。
“浅草城永远不会有寺诞生。白鬼毒尸开寺的梦想永远只是空想。”
因为第十寺诞生,就会触及这个自相矛盾的世界其容量极限。
不堪重负的天府就会崩裂,被未知存在、不可名状之物彻底抹去。
“我们的世界表面繁荣,实际却是危在旦夕,幻想造物和现实人间的交织就是这灭绝的前兆,也许下一刻整个天府就会分崩离析。长此以往,我们终将不复存在,为了文明的传承,种族的延续,更为了天府能够继续存在,我不会让浅草城诞生寺者,不过即使如此,我浅草城也依旧是天府的霸主。”
浅草城住抬起手,猛的捏住,震耳欲聋的空爆之声传出,其面前空间更是猛的碎裂,白鬼毒尸和左城空望双双从其中飞出……
画面一转。
浅草城城主立在当中,白鬼瞎子分立左右,二者中间,白鬼毒尸的白色长发连接左城空望身躯,而左城空望身上也是延伸出成百上千的红色血管,插进白鬼毒尸身躯。
雪霁看着神情麻木的左城空望,手指抚摸那满是伤痕的甲胄,戚然欲泣。
即日起,天府势力将会墨守成规,蛰伏待机,以期未来,那来自远方的召唤。
后记
李安华就此别离天府,他捧着化妆盒站在十字路口神情茫然,不知所措,临行前瞎子一把捏碎虚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将这本被李安华当掉的化妆盒摄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替我和你的家人问声好”
最后这句话,李安华莫名其妙。
李安华回到了人间,他遇到了汤婴宁,他想了起来,最初买那个化妆盒就是想要送给汤婴宁的。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稍微化化妆会更好看……”
两人相处月余,汤婴宁找上门来,嫁给李安华,李安华提议让她随自己去大城市工作生活。
汤婴宁对此并无异议。
只是在那之前提议让李安华去她的公司看看。
“诶?公司?!你不是在村里劈柴放牛喂鸡的村姑么?”
李安华接过汤婴宁递过来的烫金名片不知所措。
第二天,李安华根据汤婴宁所留名片上的公司地址,找到了位于本市商贸中心附近的一栋高档写字楼的第16层。
在这里,盛娅环艺传媒有限公司租赁下了整整一层作为办公地点。
一进公司,李安华差点当场吓跪,装修考究,员工西装笔挺,往来皆是有头有脸,知名度极高的人物。
汤婴宁正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前段时间,这家公司已经在纳斯达克正式上市,估值近三十亿。
李安华当场就做一个把软饭吃到底,吃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艰难决定。
顺利的结束了婚礼,蜜月,终日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瘫痪生活的李安华不由感叹。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是应该听从安排。人家比咱们多吃多少年咸盐呢。”
平等魔匣,从来都是平等交易。
很多年以后,李安华的姥爷去世,李安华带着他的老板老婆汤婴宁回家奔丧。
其实李安华对姥爷并没多少感情,这次回来也就是为了安慰伤心欲绝的母亲。
在陪着母亲整理姥爷的遗物的时候,李安华发现一本相册,百无聊赖的他翻看着和自己所处迥然不同的时代,心中五味杂陈。
出生,考上老师,下乡知青,结婚生子……
常人七十年的岁月昭华浓缩在这些照片中,一年一张,见证着家族的兴衰起落,人丁凋零,仿佛一棵大树将根须深深扎进土里,血脉繁衍开花结果,却又终究免不了枯萎衰败的结果。
而在其中一张照片中,李安华看到了一张埋藏在记忆深处四十多年,不曾忘记的脸。
李安华颤抖的指着照片中那张略显稚嫩的男孩面孔,问母亲那是谁,母亲说,那他是走失多年的舅舅……
李安华呆愣当场。
下葬当天。
“姥爷,你放心,舅舅过得很好。”
坟前,李安华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