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两位将军（1/1）

胡三小姐的马车停在一座军营门前，门口左右站着两名身着黑盔黑甲的士兵，俩人手拿长枪，腰挎长剑，站得笔直。天气依然微微有些寒意，两名士兵已经开始冒汗。军营中一面黑色大旗迎风卷动，上写着百里两个大字。胡三小姐带着春花秋月下了车，向兵营里走去。士兵把长枪一横，挡住了去路。

“军爷，胡三小姐求见百里宁将军，已经约好的，这是拜帖。”春花拿出拜帖，递给士兵。

士兵并没有动，门房里出来一个轻装的传令兵接过拜帖，“是胡三小姐啊，将军有交代，请稍等，我去禀报。”说完转身进了军营。胡三小姐每年来都会感觉压力，站在门口，严肃的气息扑面而来。百里宁将军虽然是百里满的远房侄子，但是从小一直从军营摸爬滚打，一步一个脚印打上来的。百里满很满意，把最精锐的黑骑军交给了他。百里宁以军纪严明著称，他没有将军府，常年驻守在军营中，跟士兵们同甘共苦。黑骑军的士兵都是从雍州挑选的精壮汉子，大约三千人，一千人披挂重甲，其余均为轻甲。

传令兵出来请胡三小姐进去，四人穿过操场，操场上一队士兵正在操练，看到有人来士兵们喊声更大。四人来到百里宁处，他正在埋头处理公务，“稍坐。”胡三小姐看屋子并不大，很凌乱，堆满了地图沙盘、账目文件以及盔甲兵器。旁边有一个小茶桌，上面放着水壶和三四个样式不一的茶杯，也没有炉子烧水，愈发显得寒冷。

早知道带着冉星来了，那体格至少能给我壮壮声势，胡三小姐心想。

百里宁处理完军务，他只有四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精瘦的面容，稀疏的胡须，身穿粗布内袍，旁边架子上挂着盔甲，腰间却挎着宝剑，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让传令兵再去取壶开水，招呼胡三小姐来茶桌前坐下。把杯子整理到一边，“军中都是粗人，早会时大家把杯子都放这里了。新茶，钟大人评过吗？”

“评过了，最好的是台明，其次是紫荆，最末是鹿树。”

传令兵拎水过来，百里宁拿出一个杯子，“就泡台明吧。”

春花不是第一次来请百里宁评茶，没想到一次比一次简单，桌子也一次比一次小，前几年还是我们自带茶具，现在连茶具也不用，直接用茶杯了，这样根本喝不出茶的好坏，简直是暴殄天物。春花取出一些茶叶放在杯中，注入刚开的水，茶叶确实是上等好茶叶，香气瞬间充满了房间。

“胡家的茶是越来越好了，真香。请百里远、黄松两位将军。”这两位是百里宁的副将，都是精壮魁梧的汉子，百里远是百里宁的亲弟弟，黄松是他当兵多年的战友。两位进来以后屋子显得拥挤不少，传令兵知道他们要商量大事，就带着春花秋月出来等候。

“来来来，尝尝新茶。”俩人拿出自己的杯子，分别要了紫荆跟鹿树，胡三小姐只得亲自投茶注水，两人也对新茶赞不绝口。正喝茶时，百里宁突然问道：“听说丰都城内最近不太平？”

胡三小姐一听，鼻子一酸，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我们这些商户可被欺负惨了，那就是一群地痞无赖。他要是打架我们倒也不怕，每次开门就进来坐着，有客人来就上去捣乱，要么就在门口一躺谁也不让进，根本没法做生意。月月交钱，天天捣乱。求大人赶紧铲平他们。”

百里远将军接着说道：“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他们还买卖人口，私设赌场，暴利催债，还贩卖古麻叶，这可是丞相重点打击的。为首的自称刀哥，号称猛虎帮，还要联合起来叫竹联帮还是竹联盟？”

“竹联盟。”

“哼，什么猛虎帮竹联盟，我看就是一群害人的老鼠。”

胡三小姐从袋子中拿出一个小盒，打开里面放着六根金条，“这是我们丰都商会集体的一点儿心意，只求百里将军能剿灭这群坏人，到时候更有重谢。”

“重谢倒也不用了。”百里宁让黄松收下金条，“我只是收些管理费用，你既然能代表商会，就签下字吧。”黄松拿过来一张字条，上写着今收到胡嘉木代丰都商会交城市管理费共计六根金条。胡三小姐签下名字，她送钱是主要的，请人品茶是次要的。

“我们正在收集证据，不日就要收网，可惜西城不归我们管，你可要保守秘密，要在东城把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我们抓住猛虎帮，你们商家可要敢于指认啊。”黄松收下收据，对胡三小姐交代道。

胡三小姐站起身深施一礼，“西城我去找雁门军。”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们信不过雁门军。”

丰都分为三部分，分别是东、西城及皇城，经过几年的纷争，最后决定东城秩序归百里满的黑骑军管理，西城秩序归太子的雁门军管理。皇城宫门警戒百里满负责，首领是金城卫尉，却只有三百士兵，更多负责的是礼仪。宫殿内警戒归禁军，领郎中令。西城跟东城互相看不顺眼，也互相不信任。

说完正事儿，百里宁要送胡三小姐出去，她留下三盒茶叶三位将军也没拒绝。胡三小姐问百里宁：“将军生活这么辛苦，怎么没把妻子孩子接过来照顾？或者当地找一个小妾，很多人都这样做。我可以帮您物色个好的。”

“我已经习惯了，弓箭宝剑和盔甲才是我熟悉的东西。我的兄弟兵士们都在军营里，我怎么能出去自己独居呢？每年有一个月我能跟妻儿相聚，已经很知足了。你说的很多人，都是雁门军吧。”

确实都是雁门军。雁门军多是中州人，中高级军官有些把家属接来丰都，有些直接或买或娶个女子过日子。相比之下黑骑军没有这种事情，他们都是雍州人，实行轮岗制度，一般士兵两年，中级五年，高级不轮岗，每年可以接家属来团聚。

百里宁指着操场上的士兵说到：“我收这些钱财，只是为了这些年轻人能多点饷银，丞相也是知道我们维护城市管理没有额外的钱，只能麻烦你们商家帮帮忙。”

胡三小姐连忙说道：“百里将军保证了市场安全，我们求之不得，哪敢有什么怨言？这几年大家都想来东城开店呢，环境比西城好呢。”百里宁终于露出了笑容。

胡三小姐进了城，继续向西城前进，停在了李丘将军府前。李府门前是一条宽大的道路，可以并行四辆马车，府门高大，足有六七米高，大门紧闭，只剩旁边小门出入。三人来到小门前，门房是个中年人，春花拿出拜帖递给门房，“胡三小姐求见李将军。”

“胡三小姐来的不是时候，李将军正忙着呢，我现在跑一趟也是白跑。”门房坐着不动，也没接拜帖。

春花当然明白，将一块儿碎银放着拜帖下面再次递了过去，“大叔麻烦您了，我们都跟李将军约好了，你就辛苦一趟吧。下次去百花苑，我请你喝酒。”

门房接过银子掂了掂，“百花苑我可不敢去，花不起钱。等着吧。”不一会儿，门房回来开门让她们进去，“你们来的真巧，李将军刚忙完，在后院等你。”开完门接着回门房坐着。

幸亏三人不是第一次来，穿过花园来到阁楼。这花园正中有一座假山，造型精致，玲珑剔透，重峦叠嶂，一看就是上好的青石；围绕假山是一大片池塘，其中养着五色锦鲤，池塘中有几座白塔。九曲连廊雕梁画栋，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四周各种奇花含苞待放，各种异草郁郁葱葱。

李将军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轻薄的白纱长衫歪坐在软垫上，隐约可见并不发达的胸肌，面前放着一张茶几。胡三小姐三人走进阁楼的第一感觉就是热，只见四个暖炉放在旁边，将阁楼暖的如同夏天一般。当时天已经转暖，棉袄已经换成厚衣裳，取暖的炉子都已经撤下，胡三小姐笑问道：“李将军怕冷啊？”

“嘉木啊，你是不懂，春寒反复，不多注意容易生病。我要是生病了，西城岂不是要乱套？”

胡三小姐微微皱眉，不得不奉承道：“那可不，西城多亏了李将军，我们的铺子才越开越多。”

“你知道就好。今年新茶下来了？”

“下来了，我这不是赶忙就来找你品评嘛。你说好，才是真的好。”

“少贫嘴，你肯定先找了钟大人。要是家父还在世，你还敢不先来找我们？”李丘的父亲是贾胥的老友，本来老丞相在家乡泡好茶等着李将军共品，结果没有等到。贾胥回乡两年后就病逝，两年后李将军也驾鹤西游，李丘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官职，现在领太尉，与钟启文的御史平级。他名义上主管天下军事，其实也只能管管中州的雁门军，甚至韩刚这个大将军也管不着。

“钟大人路途太远，我早上天不亮就出发了，我怎么干那么早来打扰你呢？”胡三小姐陪笑道。

“别废话了，品茶吧。”

下人从门外拿来沸水，恭恭敬敬端着。春花小心翼翼地摆放好茶具，李丘趁机摸上春花的手，“好久不见，你是越来越漂亮了，什么时候陪陪我？”春花瞬间羞得满脸通红，胡三小姐见状拉开李丘的手说道：“春花这丫头懂什么？哪天李将军再来百花苑啊，桃花梅花几位姑娘才可想您了，她们才是最懂男人的。到时候啊，我就跟嫂子说您来处理军务。”

“处理公务哪有处理到青楼的？我可是正人君子，你别在夫人面前污损我的清白？”

胡三小姐呵呵一笑，“李将军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怎么能坏得了？茶好了，请喝茶吧。”说完敬上了一杯。

李丘顺手倒掉，“亏你还是个茶商，难道不知道我只喝第三泡吗？”李将军晚来得子，对李丘特别宠爱，在家里是呼风唤雨，各种东西都要最好的。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接下来的茶都是第三泡李丘才喝，边喝边问钟大人的评价，然后肯定地点点头，最后的顺序也是台明、紫荆和鹿树。“钟大人是城外来的，这些年对茶的理解还不错，不过他总是抱着几本书，做事还要靠我们军人。”

喝完茶后，胡三小姐照例送上了三盒新茶请李丘平时喝，李丘说道：“你忘了我不收礼的规矩吗？”

“这点茶叶算什么礼？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也不能拿这些考验将军啊。哪个将军经不起这些考验？”

胡三小姐将茶叶放在茶几上，李丘打开盒子，用手慢慢拨开表面的茶叶，露出里面两根黄灿灿的金条。他不动声色，又用茶叶盖住，打开另两盒，也是藏着两根金条。

“这也不是我一家的意思，是整个商会的意思。”

“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收下了。不就是一些土特产嘛，能值几个钱？”

胡三小姐接着说起猛虎帮的事情，李丘似乎也有所耳闻，又听说黑骑军也要行动，他就警惕起来，“行动，只能在东城，要是来了西城引起事端，就是他们的责任。到时候在天子跟前说起也是我们在理。”

“是是是，那是肯定。”胡三小姐心想坏事，他只字不提清剿黑帮的事情，看样子是没有这个打算。“匪徒东西城逃窜，还是请李将军多帮帮忙。我代表丰都商会，代表西城百姓谢谢您。”说着就要起身下跪。

“起来吧，要是没有令堂和我建立的雁门军，中州早就姓百里了。我们商议一下。不过我家房子多，三盒茶叶不够分，怎么也要四盒茶叶。”最近李丘刚娶了一房小妾，不敢带回来只能养在外面，胡三小姐也是知道这事儿，但没想到他会坐地起价。自从东西分治后，六根金条是说好的。看这局面样子只能自己出血了，回去给桃花梅花们说下，等他下次来狠狠宰他。

“今天也没带，明天我差人直接送到新购的府上如何？”

“如此甚好，甚好。”

在回家的马车上，三人聊起李丘的新房，新房以前是中州人，一直在做生意，最近他回老家了，就拜托商会售卖。李丘最近爱上了个唱戏的新花旦，半逼半买就收为偏房。

“难怪最近他都不来百花苑了。收了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春花问道。

“你最近闭门不出专心练习茶艺，哪有时间理睬这些八卦？就是那个霜儿，看着冷冰冰的。”秋月回答道。

“原来是她啊，据说她声音很有穿透力，能力劈寒霜，外号小劈霜。”

秋月叹了口气，“要是哪个有钱人能看上我就好了，这样的乱世能有个好归宿就知足了。”

“乱吗？我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像李丘那样的，让我当大太太我都不干。小姐，你想嫁个什么样的？”

胡三小姐正在发呆，没想到她们会聊到自己，先是一愣，接着伸手作势要打春花，“小丫头乱嚼舌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小姐，你可舍不得。”三人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