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生日宴(1/1)
三月,是南溟最热闹的时节。
冰雪虽还未全部消融,但阳光着实有了些温度,妖怪们都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憧憬着新一年的劳作。
青苔野花纷纷冒出头来,大地上一片生机盎然。雪女峰依旧保持着她的纯白,山顶一年四季都被积雪覆盖。但只要站在山上,便可眺望大地上的繁荣,妖们在城中穿梭,准备着盛大的庆典。
三月一,是谷雨。鲲王南宫嘉恒的生辰。
鹰阿孃自回来后便一直忙活准备贺礼,不过是些丹药补品,每年送的都是这些。但我也不得空,日日上山入海,为她寻些奇珍药材。山洞里整日都烟熏火燎的,呛得人睁不开眼。
那天,听到洞中一声巨响,简直要将丹炉给震碎了。我就知道,补药炼好了。
阿孃用千年蚌妖的旧壳去装,再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毛毯,让我好好保管。
去王宫的路上,我问她:“阿孃,这次给王上准备的什么丹药,竟用这样贵重的蚌壳来盛装。”
她故作神秘地说:“打听那么多干什么,你阿孃我做出来的东西,必然是天地间最好的!”
阿孃倒是经常带我出入宫,不过是些端送丹药的小事,她不曾带我出席这样盛大的宴会。整个大殿古色古香,燃了不知多少根蜡烛,将穹顶照得恍如白昼。
各个部落都遣派使者为鲲王庆生,什么鹰,狐,熊,鹿,各种鱼虾,欢聚一堂,将大殿挤的水泄不通。
阿孃作为南溟第一巫师,名声显赫,我同她坐在殿下第一排,真是有些狗仗人势的味道了。
一对年轻男女坐在我们右侧,都是鹰族的打扮。男子人缘很好,不停有人与他攀谈,一口一个“三王子”地称呼着。女子则一张臭脸,和谁也不说话。
对面的是鲲族的三个公主,当今鲲王的三个女儿。花开三朵,各有不同,大公主南宫忘川文雅端庄,二公主南宫曼陀气质嚣张,三公主南宫紫荆腼腆怯懦。席间不断有有心者争相献媚,妄想一步登天做驸马。
倒是南宫忘川时不时对我含眉轻笑,眼神颇有意味。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我想着我今天也没穿男人的衣服来,她总是这样对我看,莫不是对我别有意思?我不敢多想,低头小心翼翼地喝着酒,等着开饭。
谢天谢地,鲲王南宫嘉恒总算赶上我还没饿死的时候来了。他看上去俊朗威严,保养的很好,有一副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相貌。他身后是阿遥。
因为备礼之事,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了,他比之前瘦了,却更加神采奕奕,而且显得格外老实。
他在南宫忘川左侧坐下了,一看到我就愣住了。他的眼睛亮亮的,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粘在我脸上了。直到南宫忘川使劲摇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接着对我浅浅一笑,我不好意思,也回之一笑。
阿孃看到我对他笑,不满地扫了我一眼。我的嘴角一下子凝住了。
南宫嘉恒端坐于大殿之上,心情极好,气宇轩昂。笑起来眼睛微弯,很是平易近人。
“今日感谢各位来参加本王的生辰宴,鲲城苦寒,怕怠慢了各位。让我们举起酒杯,开启今日盛宴!”他气如洪钟,开怀大笑。
众人饮下杯中酒,不得不说,这酒真是极品。宴会之上,歌舞升平,花团锦簇。各使者纷纷献礼。
“北山狐族送千年琥珀一只,雪地人参一对。”礼官唱和着。
身旁的鹰族男女起身,走至殿前,拱手行礼道:“鹰族公冶暻携妹公冶晗为鲲王献青公鼎一只。”
随后有人将那鼎抬了上来,大如巨象,通体青绿,花纹古朴,刻着的是当年鲲祖坠落天池的画面,威严又精致。
鲲王心情大好,连连称赞:“鹰王真是有心啊,这简直是本王收到过的最不俗的礼物!三王子,代我谢过你们父王。”
返席时,我听见那女子低声不悦地说:“什么文人雅士,一口鼎就将他们唬住了,真是小家子气!”男子赶忙眼神暗示打断了她的话。
我看阿遥也在蠢蠢欲动。他整理衣角缓缓起身,高声说道:“叔父,孩儿也有一物献给您。”
鲲王已然喝多,醉醺醺的问:“哦?阿遥也为朕准备了礼物。呈上来!”
阿遥将一薄本转交给礼官。鲲王接过,他便清了清嗓子,颇有自信地说道:“儿臣最近沉心苦读,熬了大半月,写了一篇《通商赋》。赋中提到以通商代替鲲鹰两族和亲之事。”
他这话刚说完,闹哄哄的大殿转眼就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做声。阿孃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皱着眉头。
我也很震惊,阿遥突然在这样大的庆典上献上他之前跟我说的那篇赋,更没想到他的赋说的是这件事!
每个人都懵了,尤其是南宫嘉恒。他的酒一下就醒了,他仔仔细细地看完了那篇长赋,抬头看见满席的宾客和踌躇满志的阿遥。他心中着实怒不可遏,要是没有这些宾客,他会立刻把薄本甩到阿遥脸上,痛骂他一顿,将他关进冷宫起码关个三十年!
可他现在不能,他脸上青筋暴起,嘴角都在颤抖,他恨不得拿出长鞭将阿遥抽个皮开肉绽!殿下宾客都在看他的反应,我望着阿遥,只觉得心中发紧,手不停地冒冷汗不停地抖。
沉默了良久,南宫嘉恒故作酒醉,从嘴里慢慢挤出一句话:“朕今日实在醉酒,眼前浑浊,见文不清。择日叔父再看你这篇赋。”
说罢,宫人便扶他入内殿休息,歌舞如旧,大家相视一笑,继续推杯换盏。
阿遥冷冷地愣在原地。
南宫忘川死死拽住他的衣角,将他拉到座位上。阿遥面若秋霜。
“大姐,叔父他为什么这么说,他明明认真看了!”
南宫忘川一脸无奈,“今日是父王的生辰宴,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不是成心让他为难吗?父王醉了,你别再去惹他了。”
阿遥心有不甘,鹰族兄妹的脸色也很难看。
公冶晗气愤低语道:“我就知道这傻子靠不住,竟把这件事拿上台面上说!这下好了,大家都看见他叔父的态度了,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说罢,转身离席,公冶暻拉都拉不住。
我死死盯住阿遥,暗示他不要再冲动。他的目光却很坚毅,摇摇头,竟起身向内殿走去。
“阿遥你干什么!回来!”南宫忘川压低嗓子急忙忙地喊着。
完了,我见事情不妙,跟阿孃找了个借口说要离席,却被她死死按住。
“不准走,他去无非是葬送自由,你去就是送死!”她牢牢扣住我的手腕。对面南宫忘川已然追了上去。
“阿孃,你就纵容我这一回吧!我真的担心他,我得去见他!”我苦苦哀求,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见她心硬如铁,不得不放纵一回。我反手摔碎酒杯,拿起碎片在她手背上划了一道。阿孃没想到我来这一招,吃痛地松开手。
“阿孃,对不起了!”我转身就跑。
王宫的路我尚且熟悉,从正殿大门离席绕到内殿要绕好大一段路。我一边跑一边哭,心里总想着快些,再快些。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南宫忘川在门外苦苦守着,她前脚刚跟来,后脚殿门就关上了。父王将她拒之门外,不准任何人为阿遥求情。
“父王,父王!快开门!阿遥会被打死的!”她急得直哭。
南宫嘉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惩治过阿遥了。第一次是他突然在他的登基大典上哭,他心里直发慌,担心天命如此。那时阿遥尚且只是个孩子,他在殿后用鞭子狠狠抽了他几下,阿遥直接晕死过去。
第二次是他拒绝做他的继子。他心里只觉得阿遥是在嘲笑自己,他打了他一顿,阿遥三个月没下来床。他依然做了他的继子。
这是第三次。
我赶到时,只看到南宫忘川泪流满面,跪在殿门外苦苦哀求。我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公主,公主殿下。阿遥怎么了!”我赶忙扶起她。
“阿……阿遥他,他快被打死了。”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用力想推开殿门,奈何从里面反锁了。
事态紧急,我不敢再怠慢。深吸一口气,为了阿遥,搭上我这条命又如何!
“砰!——”我一脚踹开了笨重的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