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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卜数只偶(三)(1/1)

蒋慎言放下帘幔,还忍了好一阵子,待从缝隙中窥视他们是真的远离了丁良则的控制之后,才哀叫出声来。“吓死我了……!”女郎猛烈拍着胸口,垮掉肩膀,全没了刚才泰然自若的气势。

“你倒是厉害的,亏你反应机敏。”祁时见并非讥讽,而是出于诚心的称赞,只是那一抹笑意让话显得轻便了。

“我尽力了,希望他别回头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那也是后话了,”少年轻咳一声提醒道,“你先把衣衫穿好。”

“啊。”蒋慎言这才注意到祁时见正保持着一个极别扭的姿势扭着身子背向她。她赶紧捞起外衫套上,不知是不是出于羞赧,她解释道:“方才是一时情急顾不上许多……民尚素白,白的不奇怪,但皂色的衣衫肯定是要露馅的嘛。”

“本王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只是,你好歹是个女儿家……罢了,快点穿好就行。”

“好了好了。”

蒋慎言把衣衫拽得齐整,祁时见这才缓缓把身子正了回来,耳根的血色还没完全褪去,瞧着让人欣喜,格外有少年人的青涩模样。

二人一时无话。

许是察觉气氛有些尴尬,蒋慎言主动开口破解道:“方才丁良则说自己因公事而来,殿下觉得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祁时见展扇摇动。“不知,观他态度,应是刻意将今晚丢了囚犯之事隐瞒下来的,故而必不是因此事而向府衙通报共同抓捕的,但对他而言此乃头等大事,应不会因为其它而分散注意,故而他肯定是为了抓人来的,就是不知是什么线索让他一路嗅到府衙来了。”

蒋慎言点着下巴思索,问说:“会不会是因为张记船厂的事?”

“本王留下的线索可都是引着他往罩子铺去的,怎么会跑到张记那里呢?”

这个问题蒋慎言也想不明白。

祁时见沉思一阵,抬臂用扇骨敲响了车轿,帘外的玄衣卫立刻回应:“主人吩咐。”

“去府衙打听一下,今夜丁良则带人到底因何而去,还有,梁高杉的尸首也该被发现了,一并去查探一番,看衙门怎么处理。”

“是。”玄衣卫领命,起身跃下马车,融进夜色中不见了。

祁时见又转身对蒋慎言道:“明日就是与却水定的三日之约,你且留在府中。”他虽然嘱托的是重要的事,但眼睛却仍因方才那段小插曲而有所飘忽,不若往常那般直直盯着蒋慎言看。

这就给了蒋慎言强烈反抗的余地。“为何?我要去。”

“这一夜已是凶险,明日还不知会发生何事,你留在府中最是安全稳妥。”他顿了一下,又道,“明日本王会与何先生同行。”

蒋慎言意外。“何叔也去?为何?”她心里不免忐忑,自她知晓了何歧行的身世,便一直紧张着从祁时见口中听他提起何歧行的名字来,总担心祁时见会追究此事不放。

“此事不便详说,但你也不是无事可做。今夜从关镇口中得知的名单,你可记住了?”

“呃,七七八八吧。”少年听过一遍便记得牢靠,蒋慎言可没有这等超凡的本事,只能坦白。

“回去我与你书写一份,明日我会让人把名单上的樟帮行会成员都召集到兴王府中,”祁时见似是想象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嘴角有了弧度,“你让叶泰初与他们见一面。”

“哈,”听少年这么一说,蒋慎言也禁不住染了喜色,“这一招妙啊殿下!”

“哼,老狐狸既然要走了,那就送他一份离别之礼吧。”祁时见看着她笑起来,“明日你的重要,你该明白了吧?”

女郎顿时把祁时见不带她赴约一时释然了,拍拍胸膛道:“包在小人身上,保证把他们相个明明白白,祖坟上冒得什么烟都给他瞧仔细。”

听蒋慎言信誓旦旦说着精灵古怪的话,少年忍俊不禁。

当他发现自己笑意满面时,忍不住发出了感慨:“怪事,本王在遇见你之前可从不爱笑。”

蒋慎言虽懵怔,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话来,但还是轻巧地回说:“那是因为殿下久居庙堂,不食人间烟火。”

祁时见哼了一声,知道女郎是在暗指他性子孤高,可并不气恼。

“外祖曾教导本王,威重才可令行。自是出身皇家,便要时刻如行军阵前,断不得有半点松懈。”少年眼中忽然表露了许多疲惫,让蒋慎言措手不及。

她似乎明白了祁时见少年老成的缘故,也听出了几分蒋察蒋元戎此人对他的意义。

“或许,殿下头痛失眠的顽疾,与此有关?”她不知不觉将脑中所想说出了口。

祁时见一怔,唇线弧度有了一丝无奈。“你与乔良医说一样的话。”

蒋慎言想起一个徐徐老者的身影,她曾见过的,是府中良医所的良医正。

“本王又如何不知顽疾源自何处来?可那又怎样,居于高位便要承其重。”祁时见似乎早已对自己的病灶释然。

蒋慎言却听得拧眉头,心中升起一些怜惜来。这人心思如此深沉,不过是个并无实权在握的藩王,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荣登大宝,那到时身上所担的就不是一方王府、一方城,而是黎民百姓与江山社稷,是天下,他真的能撑住吗?祁时见不过才十五六的少年郎而已啊。

她好像忽然之间懂了蒋察对这个外孙别样的疼惜,望他成龙,又不愿他在这般年纪和纷乱中成龙。

想到此处,女郎心口忽然刺痛了一下,以前从未有过,她自己却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能草草揉了两下安抚了事。可再抬眼看到祁时见稚嫩与老成同处的侧颜,那刺痛又猛烈跳动了一下,好像无论如何都抚平不下去。

伴着那份异样,连同心跳也跟着快起来。

“莫不是我也得病了?”蒋慎言懵然地喃喃自语道。

话却被祁时见听到。少年脸上顿时有了急色,问说:“怎了?可是一路颠簸哪里不妥了?”

“啊?没,没什么。”蒋慎言连连摆手,“许是累了,休息一宿便好。”她拼命摆脱那股躁动的不安,却不知它早已漫上了她的面颊,染了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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