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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变心(1/1)

被张道婆戳到了心坎里,三姐又喜又羞。

她心中自有思量,放眼整个白岛,比我二哥富裕的……数不胜数,比我二哥武功高的……数不胜数,比我二哥有胆识的……数不胜数,比我二哥长得俊俏的……却没有!这叫她如何是好?觉得自己也不是肤浅之人,以貌取人之人。抛开相貌,她心里仍然抛不开二哥。总想拉拉二哥的手,闻一闻二哥身上的气息,想到二哥就迷糊,看到二哥就想揍他。

三姐心中只能默叹:“他柳苍澜何德何能,让我乱了心神,时常哀愁?我不可被他迷惑。这个痞子,慵懒惯了,睡觉都不脱衣裳,谁能忍受得了他?偏又是个食肠宽大的货儿,一餐能吃下半只牛腿,谁能伺候得了他?而且是个风流浪种,晴天给寡妇挑水,雨天给寡妇递伞,谁又能教化得了他?最要紧的是,整天神秘兮兮地,独来独往,竟鼓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谁又能收拾得了他?”

三姐转而一想:“也只有我了,但我还不愿意。哼,除非来求我。”

她一个人站在甲板上肆意遐想着,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众人看着,莫名其妙。

“他这种人,不好生养,要是命不好,跟他生了两个儿子,那不得折磨死我……想来,两个儿子也不会太丑吧……长大娶媳妇,没准可以不给娉礼。如果生的是两个闺女,岂不是金山银山……”

刘道婆见三姐笑得痴了,唤了三姐两声。三姐缓过神来,抹了抹嘴角,说道:“以后莫要提这些,不然给足银两,我也不卖。”

张道婆提起嗓门说道:“姑娘三思啊,要经得住考验。”

三姐立刻犹豫了起来,心里嘀咕着:“要是真如这尸婆子所说,阿翁在验我的人品,我可如何是好?”

张道婆见我三姐失了分寸,嘿嘿一笑,向其他几个尸婆子招了招手,一伙人开始往牛车上搬尸体。三姐看在眼里,心里迷糊得很,阻拦也不是,不阻拦也不是。

“这具尸体倒是有些面生,从来不曾见过。”刘道婆蹲下身子,对着一具尸体仔细端详着。这尸体穿着一件紫黑长袍,上身还披着一件白貂短袄,脚踏黑色皂靴袄。面色白净,看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

张道婆向刘道婆这边瞅了一眼,便喊道:“不认识的不要拖,拖走没人要,亏本。”亏本二字让我三姐听了去,她瞬间就清醒过来。

三姐大叫道:“臭尸婆子!是谁亏本?是谁亏本?”说着,便要和张道婆拼命,两人扭打起来。张道婆一把耨住三姐头发,向其他尸婆子叫道:“快搬快搬……”

刘道婆颇有顾虑:“这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张道婆骂道:“今天就要吃饭,还管它什么以后?”

三姐怒不可遏,一巴掌摁在张道婆脸上,试图将她推开。我闻声跑了出来,冲过来抱住张道婆的腿,叫道:“张道婆,不许你欺负我三姐。我咬你!”说完,就在张道婆腿上咬了一口。

谁料得到这婆娘早有准备,穿了两层棉裤,竟咬不到她。她一脚把我踢开,我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头晕目眩,啊啊的哭了起来。

三姐招架不住,大叫起来:“柳苍澜,快滚出来帮忙,尸婆子抢劫了!”

二哥迷迷糊糊爬将起来,见外边天光大亮,惊道:“这么晚了?”

三姐力气比不过张道婆,终于被挣开了,摔在船舱门口。二哥掀开舱帘,将我三姐拎起来夹在了怀里。

二哥叫道:“抢什么抢?”

这时,一众尸婆子纷纷散下船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着牛车灰溜溜地往山下去了……

三姐被二哥搂着,心窝扑腾直跳,面上红得发烫。二哥的大手搂着她的腰肢,又紧又暖,身上淡淡地汗味格外好闻……眼见尸体被尸婆子搬走了不少……甲板上宽敞了许多,心里也舒畅了起来……

二哥放下三姐,看着远去的尸婆子,抠了一下鼻孔:“这帮尸婆子,太不像话了。”

三姐拎着二哥耳朵:“谁叫你刚才拎着我了?你……你再拎一个试试?”

二哥嗷嗷直叫:“不敢了,不敢了……”嘴上说着,一把将三姐搂到怀里。三姐贴着二哥,心怦怦跳,血脉喷张。

我扑到二哥腿上,嚷嚷道:“二哥二哥,拎我拎我。我也要我也要。”

二哥露了一个诡笑:“好啊。”提着我衣领,就把我向上抛了出去,然后接住,吓得我惊啊乱叫。

抛接的当儿,二哥看见太阳已经趋向正午,心思一紧。他走进船舱里,拉起二狗就往船下走。

三姐缓过神来,跟着后面质问:“这是怎么回事?阿翁呢?你们这是去哪?”

二哥回过头在三姐唇上匆匆地亲了一下,说道:“我和二狗得去找岛主了,过几日和阿翁一起回来。霜儿你照顾好风眠,别让她乱吃东西。”

“找岛主?做事没见你这么上心过……”三姐摸着自己嘴,想要再问,二哥和二狗已经走到山路上去了。

我跑到船边,瞭望山林,却已不见二哥的踪影。三姐神情落寞,嘴里咒骂着我二哥。我不许他骂我二哥,便要跟她顶嘴。

“不准你骂我的二哥。”

“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二哥,明明是我的二哥。”

“不管,你再骂我就咬你。”

“小丫头片子,就知道咬人,你还会点啥?打架又帮不上忙,你说你能干嘛?”

“三姐你变了,变大了,也变坏了,不疼我了,天天埋汰我。”

“我变大了?哪变大了?”

“心变大了。”

“嗯?”

我指了指三姐的胸脯:“就是这里,变大了,膨胀了,变坏了。”

三姐脸上羞得绯红:“这……那……是因为……是不是你二哥叫你这么说的?”

“嗯,就是二哥告诉我的。”

“教坏了,真的教坏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撕啊,反正我还能复原,呸呸……”我向三姐摇了摇已经长好的手,气得她手足无措,跑到船里拿了把砍柴刀,要砍我。两个在甲板上追打着,我又哭又笑,叫着二哥救我,叫着阿翁救我。两人全没留意甲板上那具面色白净的尸体,翻了个身……

三姐真的是气着了,向我掷了一刀。这刀又大又重,砍到我肩膀上,就把我给压垮了。我趴在地上,好疼,哭个不停。我发觉旁边的尸体在盯着我,我自己也气着了,戳了它的双眼。

“叫你看我!”

这尸体居然惨叫了一声,痛得坐了起来。我吓得不行,连滚带爬,龟缩到三姐身后。

三姐定了定神,骂道:“哪来的恶徒?竟敢装死。信不信本姑娘这就把你砍……”她发现手上没刀,转身拔了我肩上的砍柴刀,“信不信本姑娘这就把你砍了。”

那“尸体”看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衣着十分考究,长着一双死鱼眼,乍一看就是个公子。白岛地小,也就五千余户,看起来这么周正的,也没几个。

铁定是个外来人。

这人痛得一边揉眼睛,一边推手:“你别砍我,你别砍我。我只是喝醉了酒,估计是被你们捡回来了。这就走,这就走。”自己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要找下船的地儿,三姐一把砍柴刀扔了过去……砍柴刀戳在他双脚之间,拦了他的去路。

“说走就走,你当这儿是茶馆吗?昨晚的过夜钱,怎么着也得给一点吧。这么大人了,你娘没教过你,知恩要图报吗?这么冷的天,还有杀生寒,要不是我二哥捡你回来,你就早被十兽吃了。”

我小声说着:“是我的二哥。”三姐拧了拧我的脸。

这人不屑一顾:“好说,不就几两银子吗?”说着,在身上摸了个遍,却一个子儿也没有。只得大拍脑袋:“我这等身份,出门哪还会携带银两啊。”

三姐上下打量了一眼,啐道:“穿得这么抻头,不想是个粉白烟囱。”

“此话怎讲?”

三姐走到他身前,拔起砍柴刀,在他面前晃了晃:“此话怎讲?徒有其表,华而不实。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富家公子,再装也没用。穷鬼,滚吧。”

少年人只觉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咕咚着:“小爷我活到这么大,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竟被别人叫作穷鬼。有趣有趣。”想着想着,不免笑出声来。

三姐嚷道:“嘿嘿嘿,笑什么呢?没钱就算了,不用在我这装疯卖傻。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收拾。”

少年人眼睛一转,心里想着:“难得难得,我且顺水推舟,做他一回穷鬼,体察体察生活。找岛主那事儿,小针自会帮我去办。这事办不成,不回去便是。天下有趣事多得很,浪荡游荡,反正有大把时光。”

想通此节,少年人摸摸自己肚子,哀求起三姐:“哎呦,姑娘,我昨晚和人喝酒打赌,先是赢了这身衣裳,后又输了一个赌约。只得按照赌约,跑到野外找十兽。好巧不巧,竟让我给碰上了,跟着十兽跑了一阵儿,晕晕乎乎就不省人事了。”

三姐叫唤着我一起摆弄好剩下的尸体,头也不抬:“你别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我也不拦你了,你爱上哪去上哪去,爱和谁赌就和谁赌。”

少年人小声怂恿自己:“我这可是第一次要饭,要有诚意。”然后舔着脸乞求三姐:“姑娘面善人美,一定是菩萨心肠……”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还菩萨心肠,这么小的孩子都忍心拿刀砍……”

三姐不烦耐了:“你究竟想干嘛呀?死皮赖脸赶不走啊?大早上的,不用干活,不用挣钱啦?”

少年人一歪头:“我还用挣钱?”然后继续乞求:“这这这……昨天光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得咕咕叫,实在走不动,下不了山。”

我和三姐停下手来,看着他。这人眼睛兴许是不太好,眼里没光,还耷拉着眼皮,一副好没生气的样子。他也不敢看我们,目光低了下去。

我说:“三姐,这个人在要饭。”

三姐说道:“我听不出来吗?还用你讲?”她扔下砍柴刀,径直走回船舱里,拿出一个烤好的红薯扔给了少年人。少年人双手接了过去,也不觉得烫,点头称谢,仔细端详了一阵。

“小妹妹,这个怎么吃?”

我和三姐停下手来,看着这个傻子。

我说道:“三姐,这是个傻子吧。”

三姐说道:“我听不出来吗?还用你讲?”

她走过去将红薯掰成两块,扔给了少年人。指一指:“吃里边黄色的,外边的皮不要吃。”

“哦。”

“要不要喂给你吃?”

少年人一个“要”字差点说出嘴,赶紧封住嘴,使劲摇头。

我看着这人吃个红薯都吃得哆哆嗦嗦,笨手笨脚,嘿嘿地笑他。

我问他:“你叫什么?”

他专心吃烤红薯,随口答道:“黄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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