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阴晴冷暖（1/1）

郑易明与老领导的对话最后以不愤怒、包容心这类的话题结束。

郑易明能够理解其中大部分意思，但有些道理在当时对话时并不能完全领悟，直到后面一次次的经历，迫使他再次回味时，才渐渐体会到。

在送下老领导返回的路上，郑易明不禁感叹：

毕竟是60岁的老人啊，人生阅历那不是虚的。毕竟是在单位干了一辈子，从懵懂少年直至退休，见证了太多的世事变迁和人事调整——老领导走过的桥可能比郑易明吃过的米都咸。

一点都不夸张。老领导的确是汗脚。

能让郑易明从内心里敬佩的人不多，老领导算是一个，在郑易明看来，老领导是道，而张广昌是术，两者不在一个维度上。

也正因如此，郑易明从心底里并不认可张广昌——这位新任的一把手。

这，正是造就后续种种不愉快的种子。

返程路上，司机王师傅突然对郑易明说：“领导，请问您个问题可以吧？”

郑易明很是诧异。

在郑易明的印象里，王师傅一向都是用只言片语去回答领导的询问，剩下时间都是专心致志开车。之前有几次陪同老领导一起出差跑长途，郑易明观察到，即使王师傅有些困倦，也仅是时不时开窗吹吹风，从来没见他主动开口引出过话题。

“怎么了，王大哥，您尽管问，不用客气！”郑易明爽快地答道。

郑易明从接触王师傅开始，一直都以老大哥相称，这个称呼叫了八年了。除了郑易明一向礼貌谦逊之外，他对王师傅的确有几分敬意。

部队转业进入单位的王师傅，始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来不嚼舌根、也从来不传话，就更别提狐假虎威的事了。单位好几轮的人员缩减，有三名专职驾驶员先后被转岗或辞退，而王师傅从来没有出现在“拟压减人员讨论名单”里，这不仅仅因为他是一把手的专职司机。

造物主创造人类时，给了两个耳朵，却只给一个嘴巴，看来是有道理的。

王师傅急切地回复道：“别，领导，您以后就叫我名字吧，或者喊我声老王都可以。您是领导，而且我们都觉得您为人特别好，以后肯定能干大领导哩。我就一开车的，您以后这么叫，我可不敢当了”。

王师傅的话不断刷新着郑易明对他的认识和认可——任何一个单位，如果把中层干部的变动称为变化，那一把手的变动则是变天——对一部分人而言，是阴转晴了，“阳光”开始撒在他们身上，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可能就是晴转大雨，需要到角落里躲避或者急需寻一把新伞。

总之，所有人都会因此产生或多或少的变化。是更加谨小慎微地夹起尾巴还是弹冠相庆后翘起尾巴，考验着每个人审时度势的能力和为人处事的格局。

王师傅继续说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下，像我这种小车班司机，能不能申请提前退休？”

果然，王师傅知道郑易明不是他的“新伞”，也清楚自己很有可能要去角落了，与其被请去，不如自己体面地走。

郑易明问道：“王大哥，怎么考虑起退休了，您应该还不到年龄吧？”

王师傅连忙回复道：“哎呀，领导，您以后真的别喊大哥了，真受不起，就算您帮我啦……”

“好啦，知道了，我明白的，放心吧。”郑易明笑着说道，临末了还补了一句“老王大哥”。

这一下子把王师傅也给逗笑了。他紧接着回复郑易明：“跟您说实话吧，这不，老领导退休了嘛，今后…今后应该不需要我当专职司机了…其他领导也都有专职司机…我跟老领导跟久了，估计别的领导也不…也不习惯吧…”

郑易明很明白，王师傅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背后，有一种“主动隐退”的情绪，他是想有尊严地退出舞台。

虽然他并没有到过舞台中央。

但一个常伴领导左右的优秀专职司机，并不比生活秘书差到哪去。

郑易明认真的说了一句：“老王大哥，心放到肚子里。什么时候您真想退了，我一定帮你问人力部门具体政策，现在还是该干嘛干嘛，别想太多。”

王师傅没多说，呵呵笑着，挤出一句：“那就谢谢领导了。”

下午两三点，是青城交通相对比较通畅的时候。

没过多久，郑易明便回到了单位。

进了办公室，郑易明虚掩了一下房门，便立刻给林诗漫拨去了电话。

“嘟～嘟～嘟～”郑易明一边盯着手机，盼着“正在呼叫”变为“00:01”，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几番等待后，电话被拒接了。

郑易明回想起，中午在吃饭排队那会儿，他拒接了林诗漫的电话，之后也没有发个讯息说明一下，做法确实欠妥，惹人家生气也是正常的。

可中午那种状态下，就郑易明和老领导两人，而且挨着坐一起，如果郑易明拒接后以信息的形式去回复，那更容易引起老领导误会。

郑易明的心有点忐忑和纠结：

——该不该再打一遍呢？其实也应该，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人家一遍不接，无非是表达个不满态度嘛，这也正常。

——凭什么再打一遍？打电话不接就拉倒呗，还求着她接不成，那不成舔狗了吗？别忘了，你可是立过志不做舔狗的。

——还是应该再打一遍的。干嘛和一女的一般见识，你是个男人，应该有海一般的胸怀去包容她。退一步讲，就算出于礼貌也应该打过去解释道歉，把当时的情况跟人家说清楚。

——打！但是，这个可是和舔狗没关系的，主要是礼貌问题。对！礼貌问题。

一番心理建设，用时五分钟，再次拨打到被拒，只需五秒！

“郑易明啊郑易明，咱就说不该再打吧，自讨没趣！”喃喃自语的郑易明，可爱的像个孩子。

突然，微信声响起：“郑哥，我在应酬，马上结束，等会儿我给你说。”

郑易明收到林诗漫的回复，由开心到羞愧再到失落：

——看！人家一女孩子，如此落落大方，而你呢，刚刚都想了些啥？丢不丢人！

——也就是说，中午拒接她的电话，她并没有放心上，刚刚从微信回复里看得出，她压根就没生气。

——心真大，真大度，根本没当回事……

——郑易明你怎么了？！

“当当当～”及时的敲门声，打断了郑易明的心理内耗。

王建春径直而入：“忙啥呢易明，魂不守舍的，我看你有点疲惫啊？”

郑易明答道：“中午不眯一小会儿，下午根本受不了，多少年的习惯了。你找我啥指示？”

王建春回复道：“没事，来看看你送老领导送的怎么样？还是你会办事儿”。

郑易明笑道：“你可拉倒吧，真会办事的人，都不去送。还有个别人，连去道个别，都提前找人交代好，过几分钟给振铃。这双簧唱的呦，啧啧啧～”

郑易明一边说一边朝王建春比划着大拇指。

王建春：“去你的吧！我找你有正事。张广昌要搞什么管理工作座谈会，让我部门组织，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