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如昨（三）（1/1）
周乾不服，“娘！”
“快啊！”
看到娘一个劲的朝他努嘴，周乾回过神来，嗫嚅着找话补救，苏白夜却抢先开了口，“大姐，乾儿没错，是狸儿她太任性了，以前我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现在好了，人家有了着落，咱们也可以……”
“别说了，”陈婶看着苏白狸毫无血色的脸，忧心道，“丫头她会明白的……”
苏白夜不理，继续道：“我就是太惯着她了，要不也不会有今日！”
“唉，她一下子怎么受得了，咱们还是缓一缓再说……”
“良药苦口，大姐，你又心软了……”
话题还在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她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刚一迈步发现眼前一团模糊，帘子在剧烈摇晃……摇晃……
三日后，观音娘娘的生辰，苏白夜照例到寺里做工，陈婶看她睡了便提着篮子随刘婆婆的孙女翠翠去家里做针线，她就此得了机会溜出院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镇上赶去。
翠翠是她同村的小姐妹，昨晚过来探病无意中说起了柳姨娘要出远门的事，据说是随方卿辰一起回宁都，她知道时间不多了，无论如何要去看看。
方家大宅坐落在乌纱镇东街最繁华的地段，黛青的砖瓦鹅黄的顶，四进的院落重重叠叠，古朴而不失庄重。
她赶到的时候朱漆的大门敞开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前面，车篷是藕粉色的，四面缀着长长的流苏，微风拂过煞是好看。
方家的车辇她是认得的，不是眼前模样，不知是谁家的女眷到此做客。
正想着，附近传来一声嘶鸣，雄壮有力。
她收住了脚，注意到右边石狮子旁拴着一匹高头大马，有个小厮正卖力的梳着鬃毛。
马的另一侧还站着个人，上半身被挡的严严实实的，透过空隙只看到红色的袍子被风撩起，鲜艳夺目。
是他吗？
可是他素来不喜这般颜色……
踌躇间那人从马背后走了出来，清风拂鬓，仪容轩轩，那般的从容隽雅，气质卓然。
她的心跟着一阵狂跳。
那人面对着轿门的方向柔声说道：“珞儿，你当真不下来么？我可要进去了。”
静静的等了一会不见回音，他再次说道，“好吧，我去请我娘来，到时候你别……”
嘤咛一声，薄帘轻动，一只白如凝脂的手伸了出来。
笑容在他脸上明媚绽放，他的手紧跟着迎了上去，就在握住的一刹那春葱般的指节忽然从他掌心抽离，回退。
他微微一怔，迅疾赶上并狠狠一拽，轿里的人儿便失了重心跌了出来，不偏不倚的落进他的怀里。
“噢，你欺负人！”说话的是个艳丽的女子，一边跺脚一边推他。
“别闹了珞儿，给娘看到不好。”
“我偏不！”
“珞儿，算我求你，啊。”
正说着柳氏的声音传了出来，风风火火，随即一群人到了门口。
他欢快的张开了双臂，“娘！”
“卿辰！”柳氏冲下台阶，抚着他的后背泪光盈盈，“你总算回来了，娘在家没一天睡得安稳，就怕你在外边吃不好住不好，快，让娘仔细瞧瞧，是不是瘦了？”
“繁华不过宁都，娘以前常这么说的，如今怎么忘记了。”
“话虽如此，总归不如家里自在。”
“是是是，娘不在身边到哪都算流浪。”
“油嘴滑舌！”柳氏故作生气的掐他脸颊，余光瞥见了后边的人，嗔道，“这孩子，只顾着和娘说嘴，冷落人家了。”
方卿辰讪讪一笑，引着那女子道：“娘，这就是珞儿，我们是专程回来接您去宁都和父亲团聚的。”
尹珞甜笑，盈盈一拜，“伯母，珞儿给您请安了。”
柳氏忙不迭的扶她，“哎，好孩子，好孩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黯然垂眸，有些幽怨的说道，“还是、还是叫我姨娘吧，这是规矩。”
方卿辰道：“那是宁都的规矩，在这里您就是我娘，我的母亲。”
柳氏有些伤感的点了点头，又握了尹珞的手好一番端详，嘴里啧啧叹道：“到底是大家闺秀，这模样、气度都无可挑剔，只怕我家卿辰配不上你呢。”
“伯母过奖，珞儿哪有这么好。”尹珞带着几分羞涩更显娇媚。
方卿辰怦然心动，走上来轻揽细腰，“好就是好嘛，我娘看人一向精准，但凡能入她眼的绝不会差。”
谁知尹珞并不领情，反而冷着小脸侧了侧身。柳氏见状有些不解，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儿子。方卿辰探头过去，小声说道：“哎，还生气呢？我都说了那是小厮酒醉胡诌，你也当真？”
尹珞斜他一眼，撅嘴说道：“保不齐就是真的。”
方卿辰脸上一肃，直接将尹珞拦腰劫住，用胸膛抵紧她下巴道：“一路上跟我说见了娘要这般那般，现在却一口一声‘伯母’，看我怎么罚你！”说罢低头下去。
在场的有大半是年轻姑娘，见了这场面一个个都面红耳赤矮了半截。
尹珞更是羞的眼睛都不敢睁了，举起粉拳急捶他道：“别这样，快些放开我！”
“你可服了？”方卿辰不慌不忙，眸子里满是笑意。
尹珞娇斥，“放手！”
“我不！除非……”他坏笑着更近了几分，眉山目水尽在唇畔。
情急若此尹珞只得向外求援，“娘，他分明是在欺负我，您管不管？”
这一声“娘”叫的柳氏心花怒放，“珞儿莫急，看娘怎么收拾他！”说罢结结实实的拧住了儿子的耳朵往上一提。
方卿辰很夸张的叫唤，配合着柳氏频频求饶，逗得尹珞娇笑不止。
墙根这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苏白狸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她认识的卿辰哥哥吗？
不，当然不是！
他是！
不是！
是！
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打架，在嘶吼，在她混沌的脑海里天翻地覆。
笑闹过后，柳氏清着嗓子郑重宣布，“如今少爷已是订了亲的人，这位就是你们的少夫人，还不快来见过。”
众人齐喏，纷纷上来行礼，恰时玉荷过来请示开饭，柳氏说道：“好了好了，都进屋吧，咱们边吃边聊。”
方卿辰答应着，一伸手发现尹珞早已先他一步挽住了柳氏的胳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这无疑让苏白狸心痛加剧，扶着墙壁的手越抠越紧，生生的要嵌进砖缝里去。
眼看他们肩并肩的往门里走，即刻就要消失不见，她发疯似的冲了出来，大声喊道：“卿辰哥哥！”
他的身子猛的一震。
众人回头，大都惊惧。
柳氏的脸像被冰块冻住了，冷的让人窒息。
尹珞瞪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看她又看看他，好奇之余丝丝阴霾爬上心头：她是谁？莫非……
唯有他停滞了不动，背影颀长，茕茕孑立。
也许他也期待了很久，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吧。
苏白狸满怀激动再次喊道：“卿辰哥哥，是我，小狸，我是小狸！”
这一次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偌大的门庭鸦雀无声，好像都提了一口气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低下头，微微一笑，似积聚了某种力量一样挺起胸膛，昂然转身，那笑容一如往昔，温静而美好。
苏白狸看得真切，心潮澎湃，她疾走几步拾级而上，眼睛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他一身红袍形容依旧，只是面上黑了不少，许是在外吃了些苦。
想到这不觉泪眼朦胧，又是高兴又是心疼，“你瘦了……”
他没有说话，目光如水淡淡扫过，像个多年未见的朋友，有些生分，又像片刻未曾离开，熟稔的无需赘言。
她靠过去，看不够似的上下打量。
半年了，自相识到现在从未分开这么久过，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到嘴边却不知说哪一句，吸了吸鼻子还是说了最平常的一句，“你，最近好吗？”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多么熟悉的动作，仿佛就在昨天。
她百感交集，思绪万千，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去问，“阿舅说……说……说你……订亲了……是真的吗？”
他的眸子微微一颤，细密的睫毛在轻轻的抖动。
她紧紧的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厘，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既想听到答案，又恐那个声音会将她淹没，把她推入无尽的深渊。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就这样默默的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是不方便说吗？
她扫了一眼附近的人群，她们在交头接耳，指指戳戳，确实不太方便吧，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双脚再进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他们说的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近在咫尺，眉眼还是那副眉眼，是她千百次思念的样子，她忍着想要摸上去的冲动继续说道：“我每天都在盼你，等你回来，你知道吗？”
“事情都办妥了吗？还会不会走？”
“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啦？”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