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人造天罚（1/1）

【这个条件对我们的威胁很大，大壮先生，您应当明白我们的考量】

“那你们是要拒绝吗？”大壮面不改色，等着三体人的回答。

【不是，我们最终决定同意在这一条件，但希望您能理解我们对此合作付出的牺牲】

它们甚至学会了开出空头支票来谈条件，在原作时间线里，他们在威慑纪元后虽然解除了智子的封锁，但依旧在给人类提供错误的理论物理理论，导致威慑纪元中后期人类的基础理论原地踏步。

这一次，在毫无悬念三体人的战略欺骗能力有长足发展的情况下，且人类目前还没有能约束和监视智子的时间线，三体人不可能遵守这个承诺，最多在短时间内让地球基础物理有进步空间。

但即使如此它们还是像人类一样，拿着空头支票来当做承诺，并要求对方为他们的谎言感恩。听起来像是某种企业老板，大壮开始想三体人是不是看了很多“企业家传记”来提升它们的欺诈能力。

“那就好，即使人类还不知道，至少我会记得你们为两个文明间互助团结做出的贡献。”大壮没有戳穿这个谎言，知道它们在撒谎本身就是一个情报，这样他就又获得了一点点目前还没什么用的情报优势，更何况现在指出这一点大壮也无法改变什么。

【我们姑且可以认为，合作成立了，是吗？】

大壮点点头：“当然是，祝我们合作愉快，四光年外的合作伙伴们。”

这就是所谓“平等合作”，现阶段，对人类而言的全知者想操控局势依旧得借助地球势力，估计三体人一定很后悔自己亲手出卖了ETO的所有人。

【那么您目前有什么计划吗？】

“有一个大概的想法，但需要更多情报去验证，如果你们对现在的地球局势有一个评估，就应该知道CCO算不上这个计划里的合格队友，他们中后很大比例想反对的是PDC本身，维德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当前目标。”

“而且到现在为止，除了柯颖告诉我的那些情报还能算客观，我很难说CCO给我的信息有多少是没经过修饰的，所以你们可能还得花些时间帮我捋一捋现在的局势。”

其实大壮根本没有计划，他直到下午前都还在以三体人依然在被红岸基地事实威慑为基本条件进行规划，但目前看来维德对面壁者计划或有意或无意的打击都波及到了威慑的成立，红岸基地全面停摆，现在大壮在短期内的计划都被打乱，必须以“三体人只会有保留地提供帮助”为前提重新筹备一个能快速完成的计划。

那么与其动脑子去想另一个计划，还不如先看看三体人愿意以什么程度的力度帮大壮。

【那么我们建议您选择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曝光维德的全部计划，我们能为您提供相应的资料】

“可你们刚刚自己也说过，维德现在的身份是PDC主席，现在揭露维德的计划和想法，只会造成人类世界更深的猜忌和对立，我不可能接受。”大壮否认这类粗暴的计划，他甚至一瞬间觉得这才是三体人愿意协助唤醒他的原因：挑拨人类间内斗。

当然，很久以后当地球人从三体历史文献中了解到他们协助唤醒大壮的真正原因之时，大壮就会开始庆幸还好现在他没有把他的想法说出，让局面变得更复杂。

大壮叹口气，说：“算了，我还是换个问法，维德除了是个政治不正确的逃亡主义者以外，还有什么软肋吗？”

【几乎没有，他本就是我们目前重点观测的人类里最坚硬的那个，而在您休眠的这几年，他在干的事除了筹备逃亡，几乎就是用更坚硬的外部条件盔甲去武装自己，让自己没有弱点】

这是大壮第一次从三体人的表述中主动遇见比喻修辞，不知是地球文化的同化还是它们对自身掌握地球语言的示威。

不过他注意到了重点：几乎没有，那话就没说死，大壮于是追问：“但是？”

【但是他为了提防智子的监视，几乎只在‘智子屏蔽室’里和一些技术专家分阶段讨论过这一构想，然后在尽量隐蔽的情况下分为不同的部分建造筹备。如果不是我们知道他聊了什么或许】三体人对自己能监视“智子屏蔽室”的设计似乎沾沾自喜。

大壮明白了三体人想表达的意思：“一个缜密但无人知晓的计划，如果下令执行能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但如果计划制定者在把脑内计划公布之前就再也无法发出声音...那么这个计划就相当于不存在。”

他们的备选计划是暗杀维德。

楼下的老旧音响在酒吧老板和鲍勃的含混叫嚷中开始歌唱，起初是一些美式民谣和摇滚，而现在则传来了《星条旗永不落》的鼓点，看起来他们的老友相聚正入佳境。

大壮不去理会，而是继续跟智子交谈：“这同样会带来问题，不用其他人提供情报我也能猜到，维德应该已经把PDC核心层甚至部分地球国家高层给完全掌控，他治下的PDC可以认为是一个皇权式架构...”

对一个不能传承皇位的帝国，刺杀它唯一且绝对的君主只会导致帝国的彻底崩溃。这后半句话大壮还没来得及说出，智子却突然用鲜红色字体发出刺眼警报。

【立刻离开此建筑！立刻离开此建筑！立刻离开此建筑！】

红色字体滚动，大壮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但很明显是紧急事态，照做比较好。他起身拉开房门，除了开门声和楼下的喧闹，头顶还传来些微窸窸窣窣的不祥响动。

等到大壮慌张跑下楼去，正好看见酒吧一层窗户的玻璃莫名碎裂，酒吧老板和鲍勃正举着酒杯，两人分别望向碎掉的玻璃和急匆匆下楼的大壮，不太清楚怎么回事。

本来大壮也是，他知道有危险接近，但不知道来自何处，不过智子的红色字体给了他答案：

【天基激光攻击！天基激光攻击！天基激光攻击！】

“跑！离开酒吧！”他大喊，但老板听不懂中文，于是大壮又在嘴里一边嚷着“RUN RUN RUN！”一边往门外冲去。

鲍勃反应更快一些，他站起身，但因为维德的天基激光武器其实一直停留在阴谋论的程度，他也没有把思考方向放在这上面，正在为难跟着大壮还是留在老板身边。

大壮冲出门，立刻感到头上传来一阵瘙痒，肩膀也隐隐发烫，他下意识想抬头寻找攻击源，智子却抢先一步提醒他低头闭眼，于是他压低视线，用眼角余光扫到来时的车辆，顶着头上传来了几丝头发焦糊味儿和后脖颈的火辣刺挠感去开车门。

他先习惯性用右手去拉，但车把手已颇为烫手，于是他又用左手义肢强行去拽门，硬生生把门锁拽变形才打开车门，车辆发出警报，大壮赶紧把头转回去看鲍勃和老板在哪，车钥匙还在鲍勃身上，这类新型美式汽车大壮也不知道如何发动。

好在随着酒吧里断电以及房顶最先点燃熔融传来的烟雾和坍塌声，鲍勃明白了大致事态，他连拉带拽地把跛足胖老板给拉出了酒吧，大壮在车上大喊智子提醒他的“不要抬头”，鲍勃反应过来低下脑袋往车子快步赶来。

老板没这么好运，他嘴里骂骂咧咧，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态，但刚出酒吧门他就跟其他人一样感觉到了异样来自天空，于是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就捂着双眼更加大声地咒骂起来。

如此一来，鲍勃带人进入车里的时间又慢了两秒钟，在车上焦急等着的大壮甚至清晰地看到两人皮肤上冒出些微蒸汽，头发也有了一两点火星。

等到两人进了车里，大壮已明显感到温度上升到了一个不正常的程度，所幸车子还能发动，鲍勃不消大壮提醒就用最快的速度冲上道路开始逃离酒吧。

大壮这时才回头去看酒吧，因为车门已关不严，引擎声外酒吧里的《星条旗永不落》还在激昂的鼓点中播放，混杂二层楼房传来的结构熔融烧毁的声音。酒吧外最早因高温燃烧成焦炭美国国旗正带着火焰飞舞。

然后在某个内部结构传来崩裂声，楼顶带着招牌彻底坍塌之后，明火终于燃起，早已在激光高温下变得脆弱易燃的建筑在一瞬间陷入火海，烈焰吞噬空气与建筑的呼啸声盖过了酒吧里声嘶力竭的音响，高傲的美国精神在科技与物理伟力面前戛然而止又荡然无存。

大壮有些担心地看看酒吧老板和鲍勃，还好两人都正因皮肤灼伤或眼睛烧伤而吃痛，没注意到有些讽刺性的那一幕。

只驶离了酒吧周围十几米，大壮就感到周围的空气和某种不好描述的压迫减轻了，明显已经出了激光攻击的范围，他把脸贴上温度还没降下来的车窗，想抬头看看是天空何处的攻击来源，却想起激光攻击的弹道不可见，连刺破大气层电离出的些微荧光也会很快消散，找了一圈，果然一无所获。

时刻运行着的天基导能系统依旧在夜幕一处熠熠，因为距离太远，即使是那些运行着留下电离光弧指示其轨迹的，大壮也无法判断刚刚是不是他们刚刚遭遇袭击的“凶器”。

【这次攻击由维德亲自触发，主要想营造意外火灾的假象，也是作为攻击标靶测试使用，由于是由两处天基激光中继器攻击同一个位置，因此也无法依靠弹道留下的痕迹准确定位】

智子在大壮视网膜上解释着：【这次测试性质的攻击只使用了标准荷载能力的十分之一功率，并且以精度攻击为主，在满功耗和最大照射范围下，单个激光中继单元能独立攻击半径680米左右的地表】

大壮没怎么去在意那些数据，他的思绪也不在自己后颈和额头像是被暴晒晒伤的烧灼感上，耳边是酒吧老板和鲍勃夹杂着粗话的暴躁询问，而大壮眼睛里只剩下那些离他三万千米远的同步轨道圆环，他想象着维德毫不犹豫下达攻击指令的样子，说不定脸上还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