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出发（1/1）

其实大壮当年根本没想好怎么去回答“舰长”的问题，总不能实话说因为爷用黑暗森林威慑三百年内吃定三体人吧？而且当时大壮就不太喜欢“舰长”那种人，如果不是来人带走了大壮，他的回答估计又是一句阴阳俏皮话，嘲讽下舰长自以为是的“理智”。

那只是大壮挑起过的无数次男生间世界观战争中非常不起眼的一场，“舰长”在这个憋了十年才憋出来的答案对于大壮而言也不知所谓。

“因为我们是人类”？什么轻日系男主的台词吗大叔，你已经过了说这种台词的年纪啦。

不过大壮也看到了好的方面：“舰长”曾经给大壮的印象是那种典型的理智型失败主义，看到了三体人和地球人的科技差异而轻易地绝望了，但这类根深蒂固基于逻辑的思想居然在十年内就能被改变，而且像小李一样，他也是在大壮一系列行为鼓舞下转变了态度，这结果终归是正向的。

嘶，这么说来，这个“舰长”不会就是大壮“魔怔粉丝团”的头头吧？虽然早就有了在部分低教育群体中出现的“面壁者崇拜”，但是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家伙们也这么玩，不好吧？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他本人能开口的，所以他开始把注意力放回自己想问的事情上。

首先他要弄清楚,CCO唤醒他后有什么具体安排，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这一系列事情带来的局势变化。

大致情况跟大壮推测的也大差不差，提前唤醒大壮这件事本身应该已经被发现两三天了，但据说PDC还没通告全世界，而CCO这边也没走标准流程“宣布对此次事件负责”，毕竟除了“海湖庄园”号上的人，很多CCO成员自己都还不知道大壮苏醒的消息。

而按照“舰长”的说法，CCO一开始没料到大壮冬眠过程中会出问题，所以根本没有后续的医疗计划，现在因为半潜平台缺乏设施，正在找关系联系太平洋沿岸信得过的医疗机构，目前备用方案基本是在美国西海岸一边。

大壮还问了下他之前的“红岸乐园计划”跟“新三体”游戏的情况，两者倒是都按照大壮的设想基本得以保留，但在维德对PDC的一系列改革中，所有面壁者的计划都相对收到过波及。

红岸乐园们一半按照大壮设想进行了封存维护，一半位置更靠近城市的在这个基础上又在外扩建了周边一系列文化博物馆和对应的商业圈，维德在开源节流替PDC实现财政独立的努力也体现在了这里。

不管怎样，只要功能还在，地球就还有威慑的能力，大壮感到些微心安。

而《新三体》游戏，和大壮预想的一样，在他冬眠后一年上线，上线即爆满，在当时那个娱乐方式被管制的时代，游戏的极高质量和体量，包括其对三体人这个主题的详尽刻画，几乎创造了新时代游戏的格局。

本来大壮还私心指望着这能振兴下游戏业界，但据说大部分纯做游戏的厂商都在危机管制中过的极为艰难，不少老牌厂商倒闭，或者靠倒卖IP和接外包活维持生计，其中有不少言论还指出“有了《新三体》，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不再需要其他游戏了。”

“继雅达利大崩溃之后，又一次，一个以外星人为主题的游戏摧毁了人类游戏业界”这句话成了前危机世代游戏玩家常说的。

但是由此带来的文化影响倒是表现得比大壮想的要好，一开始是游戏玩家论坛间的对三体文明的讨论，之后辐射到整个互联网舆论，甚至由此热度引发了很多社会学研究。

很多人，甚至包括CCO中的很多人，对三体人的具体印象都来自这个游戏。

没想到大壮最随便最包含私心的一个计划，达成的效果却最好，甚至比ETO时期降临派想借此来扩大组织渗透的效果更好。

游戏现在还在运营，有一些微量更新，但维德也没放过它，本来应该全免费运营，卖一些装饰性物品保持收支的网游，被粗暴地改成了点卡制压榨价值。虽然玩家怨气挺大，但在一个萧条的游戏市场，即使回归最原始付费形式，《新三体》依旧赚钱。

有空了一定要好好玩一玩，大壮听他们吹这么好，有些手痒。而“舰长”的办公视窗上弹出新消息，“舰长”检查后很高兴地跟大壮说，可以信任且有资质的医疗机构找到了，就在洛杉矶，只要提前预约时间，大壮随时可以去进行义肢安装。

“洛杉矶？我记得美国的两个红岸乐园选址，其中一个就在洛杉矶是吧？”大壮觉得这地方不错，装完义肢就能马上去一趟威慑发射地，但是有下意识觉得漏了点什么。

对了，是信任的队友，大壮在冬眠前筛选出的值得信任的队伍里，只有柯颖还处在非冬眠状态，一想到在这之前靠智子的情报得知自己周边的人有很大一部分在监视着他，大壮就有一种不安全感。

而现在CCO这里估计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维德以前就是干的情报工作，对于这种明牌反对他的组织必然是有所渗透的。

那么这次选择要去洛杉矶，必然有可能被维德知情甚至采取行动，因为CCO的一面之词，大壮并不知道维德现在对他的态度，又被掣肘不能直接联系上他，去洛杉矶的不确定性大大上升。

但是不去他也依旧不利，空在太平洋里漂着可算不上什么好方法，他现在地位陷入被动，需要做些什么抓到主动权。

无论如何，大壮决定先破局再进行下一步动作的计划。

他问“舰长”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动身，舰长告诉他想要躲避侦查，最好的方式是平台收纳的小型潜艇，或者在下一次补给时乘补给直升机离开，再换乘安排的载具前往洛杉矶。

“时间上...都差不要多，大概都需要三天左右。”“舰长”让他不用担心潜艇和直升机的续航问题，这一点在常温超导突破后早就解决了。

再考虑到纳米义肢的打印还要一天左右，大壮预计能在明天出发，四天后左右到达洛杉矶。至于方式，大壮不觉得两种选择能安全到哪去，不过想到头顶那些死亡之环，大壮选择了潜艇。

接下来就是选上两个随行安保和接头人了。CCO说可以到地点安排，但浮岛的小型潜艇最多荷载三人，就看大壮是否有什么打算了，按“舰长”的意见，有人陪着总归是好事。

前提是得是自己人才行。大壮没把这话说出来，但没没什么用，到现在为止，大壮在整个浮岛上只认识三个人：“舰长”，鲍勃，小李。

硬要说的话，三个人里面最不可能和维德有关联的就是鲍勃，但跟他待潜艇那种空间里三天，大壮心想可能自己和他起码得有一个死于对方的无法容忍，考虑到大壮的身体状态，很可能他是死的那个。

小李倒是自告奋勇，仔细想想，有他做调剂，说不定大壮和鲍勃还能和平地撑着度过潜艇里的三天，于是在大壮的建议下，小李和鲍勃成了陪大壮一起去洛杉矶的人选。

毫无疑问，鲍勃对这个任务表现得很抗拒，在“舰长”的好说歹说下才勉强答应，但也提出条件，任务完成，他就直接休假转道去看看自己同在加州的儿子。

听起来跟竖fg似的，大壮心想这要是的话，鲍勃多半活不过下一章。

小李很兴奋，开始一个人念叨着要带上的东西，大壮则终于觉得可以稍微放下心休息一段时间，被送回看护室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大壮又开始感觉到左臂断口处的瘙痒，虽说按医护人员的说法，除了断肢外他的体征数值都很健康，但大壮还是觉得少了一条手让他很容易感到疲惫，而且即使他尽量不去在意，但某种失落感还是在啃噬他的神志。

这种失落在大壮意识到自己又孤身一人时更甚，在冬眠之前，他有自己的队伍，爱人，目标和组织，醒来之后，只剩下一个可以信任但难以联系的同伴。

虽然那些都没有离他而去，还等着他再度唤醒，甚至他的目标已经初步开花结果，但周遭都是不熟悉者的感觉实在难受。

而鲍勃对他的态度还在挑战着大壮的容忍底线，即使理智知道他什么都没做错，但面壁者身份下的大壮本人还是很想对这个臭脸白人佬发泄一下情绪的。

希望自己不要在潜艇上和那家伙掐起来吧。大壮往右侧过身子，尽量不压迫断口地睡去。

第二天，是推迟好久的对大壮一系列身体检查和调理，又是一上午的打点滴和做检查，等到大壮实在有些忍不了叫停的时候，纳米义肢都已经打印完成送到他手上了。

和大壮想象的类似各种科幻作品中那样的义肢不同，义肢整体观感甚至更像某种廉价的塑料模型，周身没有什么标识，关节处也不是什么仿真皮，而是很直接地暴露了关节连接球。

老实讲大壮有些失望，但当他用手开始掂量义肢的重量时，才发现甚至它还不如同等体积的模型塑料重。但是透过半透明的纳米外壳，可以看到里面复杂的关节传动装置和动力系统明明把整根义肢塞的满满当当。

看见大壮用单手掂量义肢，一旁工作人员还以为是他嫌太轻了，跟他解释可以以后自行添加配重块。

大壮又翻转过义肢查看它的接口处，看得出来是留出了一个标准的接口，估计所有肢体关节的接口都被统一标准了，这也是危机前专利时代过去之后，全球实现各类工业标准统一的一个代表。

大壮想象着这个冷冰冰的...实际上不算太凉，这支义肢的外壳触感良好，除了稍显坚硬外很难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询问义肢强度如何，工作人员很骄傲地跟他保证，作为某条法案后仍被偷偷生产出来的唯一一条全纳米材料适配义肢，就算是被一般的狙击枪动能弹击中，受伤的也只会是因为冲击力被义肢砸伤的使用者肋骨，而不是义肢本身。

“谢谢，下次打比方不用这么严谨，可以试着不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大壮谢过工作人员，简单指导下他的修辞，跟在过来找他的小李身后去找潜艇了。

因为一直在所有人口中说的都是“小型潜艇”，所以大壮还以为是什么会特别拥挤，三四米级别的观光潜艇那样，但没想到居然是占了两个独立舱室大小的位置，目测长度有个七八米的潜艇，内部虽然称不上宽敞，但还塞下了一个单独隔间的卫生间和贴着艇壁的半米宽上下铺，比大壮想象中的空间还要多一些。

鲍勃早就在艇内等候了，大壮跟他接触了两次都不太痛快，这一次他选择了无视鲍勃，对方也乐得如此，大壮期望接下来三天也能这么平稳度过。

三人准备好，用对讲机跟舰桥确认，就开始准备封舱放水。

因为本身不是常规地从海平面开始逐渐向下潜，而是在有一定水深的部分直接入海，所以潜艇会提前进行泄压程序，艇身传来一阵有些怪异的呲呲声，平台舱门也开始密封，逐渐开始注水。

整个流程类似太空员出舱，都是先进隔间排出空气，不过一个是灌进了海水，一个是灌进了真空。

大壮看着潜艇头部视界不太宽的窗口逐渐被水线淹没，没觉得有什么实感，甚至不像去海洋馆那样有一种海洋幽邃的氛围。

然后海水注满，内外圈的舱门同时打开，因为没了固定点支撑，潜艇开始随着重力往下沉去，一阵晃动让大壮差点失去平衡，仅有的一只手死死扣住艇壁上的扶手。

没了平台墙壁反射的灯光，视窗突然被深蓝色的海水包围，大壮有一瞬间理解了深海恐惧症的产生，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选择潜艇这个载具。

他们的头顶是能把人压碎，压进孤独与寒冷最深处的沉重海水，眼前是维德的激光武器也穿不透的幽邃黑暗，而他们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煎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