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将计就计就计（中）（1/1）
这次前往联合国，杨子轩死活都要跟在一起，毕竟名义上还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里有个顾问的名头，参与了雷迪亚兹的超级核弹计划，杨子轩也就借着这次外出又跑来美国和夏兰见一面。
章泽权则固执地表示自己留下砍价，以确保自己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以赶紧回老家躲躲”。
因为面壁者身份基本是全球法律豁免，所以所有以美国官方名义的行动都站不住脚，包括几个寡头的律师团队也只是公开谴责并要求面壁者计划结束后追溯大壮带来的经济损失，但是连律师函都不敢寄。
所以根据智子的情报，这次他们采用老方法：NGO（非官方组织）游行再施暴准备给大壮教训，一个原本专注于“农场粮食安全标准和养殖动物权益”的公益组织突然吸纳了大量来路不明的成员，也一下子有了资金可以在联合国广场前大搞游行示威。
他们会高呼“不要外星科技，要地球自尊”的口号，然后同一天，欧洲北美和韩国船厂里还在组装的红岸乐园也会有相应的反对示威游行，几个著名游戏媒体和华盛顿邮报评论版块会发稿痛斥还没有上线的《新三体》是从游戏设计到价值观都不可接受的作品。
也就大壮有先见之明，提前把爹妈和直系亲属接到了有专人安保的家属区，不然他们甚至准备花钱雇大学生和街溜子上门砸玻璃。
坐在专机上，大壮想起第一次往纽约飞的时候，自己还在为即将扛下的责任失眠，现在他已经准备在联合国广场前，对着那群拿钱办事的演员们面带微笑地致谢，在全世界面前进行欺骗表演，一瞬间有些恍惚。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走上的道路狭窄险峻，会一路孤独地走到尽头才看到一些希望，但现在自己在飞机上还能有两个同伴一起共同承担，甚至还能联机玩3DS，觉得一切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一些。
不对，有一个家伙只是来蹭飞机票跑去约会的，大壮默默在脑子里给杨子轩的靠谱评级调低一档。
下了飞机和杨子轩分两头行动，又由安保人员往联合国大楼接送，黑西装和防弹衣们已不像第一次来时那么多，身旁也没有给他安心感的大史坐在旁边，虽然现在有智子提供情报，但始终不及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给他的安心感。
虽说现在的状况下罗辑的作用基本被大壮挤占完了，但他多少还能充当一个人类文明的隐性保险，而且老是把大史叫得跑来跑去大壮也过意不去，所以这次大壮放弃了拉大史过来的想法。
联合国广场上比上次来时人多了很多，他们就是特地来向大壮示威的，很多人拉着横幅，戴着口罩，穿着连帽衫遮住脸来，手里握着对讲机或者撑着黑伞，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大壮似乎幻听到他们接受采访时高呼“光明磊落”。
安保建议走专用道，避开示威者，但大壮命令他们就走正门进入。开车的黑西装用对讲机说着什么，最终按照大壮的指示去做了。
“打开车顶。”在最后一段路程，也是车道两旁示威人群最多的时候，大壮又命令黑西装，对方这次只是愣了一下，也懒得劝大壮什么了，用对讲机通报一声就打开了这个以安全为主要用途的车辆可能从来没开过的车顶窗。
大壮努力把半个身子探出去，人群一开始没什么异动，依旧是半死不活又机械地摇标语喊口号，直到有眼尖的人看到钻出半个身子的是大壮，才引起了一点点骚动。
人群外围那一圈只想报道下游行的记者瞬间都架上了长枪短炮，唰拉拉一片拍照声和闪光灯的亮光。
大壮在这最后一段路里像是个检阅部队的领导，对这些游行者们高高挥手，用中文高呼：
“感谢各位为我的计划出力！”
然后在有什么东西被扔过来砸他之前把身子缩回了车里。
车子隔音很不错，本来还很喧闹的空气在大壮把头缩回车里后就微弱了很多，但仍能听到那群用英语的示威者们高呼着什么，无所谓，他们现在得先在一片混乱中搞清楚大壮说了什么。
这么做毫无战略意义，就是大壮挑衅般地对抗议者们和他们的幕后主使呛声，告诉他们无论对面壁者做什么，只要大壮搬出这句话，他们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行动已经在面壁者预料中了。
就像上学时和同学吵架时的“反弹”一样无敌，大壮缩回车里，感觉自己像是个恶作剧完的孩子。
距离听证会还有好一阵时间，大壮不觉又逛到了默思室。一块巨大规整的铁矿石摆在那儿，沉默肃穆，旁边有个同样沉默，但有些憔悴的中年白人。
“希恩斯先生？”大壮认出了这位有过几面之缘的面壁者，他似乎没想到这里会来其他人，转过头来的表情有些惊讶。
“...陈先生。”对方在看见来者是大壮后，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察觉到这一点后，大壮还有一瞬间疑惑，但他随即知道了为什么：山杉惠子，希恩斯的同事，爱人，知己，同时也是他的破壁人，正是被大壮之前的ETO名单给暴露，然后遭到逮捕的。
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大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希恩斯，两人都欲言又止，但大壮先开了口：“...抱歉。”
希恩斯只是推了推眼镜，轻轻摇头，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您不必为您履行了职责而道歉，陈先生，我也不能虚伪地说我能原谅您，但我同时也得感谢您，如果没有您指出惠子是我的破壁人，那么我或许会是第一个被破壁的面壁者。”
“您的计划...”大壮本想说希恩斯的计划是离成功延续人类文明最接近的，而且你可以很好地瞒过山杉惠子，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充满了创造力和远见。”
“也就是说这计划荒诞且无法迅速落地，陈先生。”希恩斯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大壮，用他一贯温文尔雅的语气说出了些悲观的话语。
“我们还有四个世纪的时间去验证能否成功。”大壮想尽量安慰一下这个颇有些颓废的面壁者同事。
“您还是那么乐观，但到目前为止您的表现或许真的担得起这份心态。”希恩斯没有接话，自顾自地评价着大壮。
确实，除去大壮和罗辑，其他所有面壁者都是表面用必胜信念伪装，但核心都是失败主义的悲观者，这反而正是他们足够冷静理智的证明。
“我反而觉得希恩斯先生才是走在了一条最正确的道路上，人类从创造了文明开始，高生存率带来的低淘汰率和社会经济地位带来的无关基因优劣的后代繁衍方式已经彻底堵死了基因选择论，我们已经无意识中封掉了自己继续进化的道路。”
“而希恩斯先生您提出来的大脑改进计划是我们迈进自主进化道路的第一步。”大壮对希恩斯表面上的计划表示肯定，而且这是大壮发自内心的，他确实有一个推动人类主动进化的构思，但还不成熟。
听见大壮提到自己的计划，希恩斯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即使大壮也是面壁者，希恩斯的表现也有些反常了，他只是有些急躁地说：“听证会前讨论这些事并不明智，陈先生，如果您愿意，或许可以再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对方几乎是在哀求着下逐客令了，大壮只好悻悻告别。
看来惠子的离开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甚至影响了他作为面壁者的情绪和思维。
在搞定现在这档子事之后，大壮决定要好好跟这几个同僚包括罗辑谈一谈了，他们作为拥有巨大号召力，且专职思考人类未来的社会精英，说不定能在大壮的计划里起到重要作用。
听证会上，大壮按惯例递交了关于他的行动计划报告，不过给美英法三国代表的纸制资料里多夹了两页纸质报告，上面详细打印了这几位代表亲属账户里出现的可疑进账和几个寡头公司资金链的关系。
勉强作为这两国的本土企业，四大粮商对美英法代表的贿赂跟渗透几乎是半公开化的，找到这些证据甚至没有动用智子，但每一个有心有力去窥探这些秘密者都几乎是这些规则的参与者，所以被揭露的情况很少。
可惜大壮不是，这些人其实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本来大壮还准备看看这几位会不会公开发飙，但他们只是黑着脸用恐惧又带点愤恨的眼神盯着大壮。
等到终于轮到大壮论述的时候，他特意在句尾询问：“...如果你们认真看过我提供的材料，就会有相对清醒的认知，如果没有，那么我很乐意为各位详细解读，相信大众也会很喜欢，美国代表呃...亨特先生，您觉得呢？”
大壮又在挑衅，几乎算是蹬鼻子上脸了，但美国代表只是装作看向别处，没有继续说什么。
看见美国代表摇头，本来还跃跃欲试有些什么话想说的日本代表也闭了嘴。其他几国代表倒是对一些技术细节提出了质疑，但总算比前几次会议针锋相对的发展好了很多。
少了斗嘴耍混的过程，这次听证会的时间大大缩短，整个会议只用了四个小时就结束了。
但是在会议结束前，智子就开始提醒大壮，似乎游行开始变得有些失控，那些职业示威组织者没有放任大家做出过火的行为，但一些被煽动的民众似乎误解了大壮之前在车上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于是示威变成了一场小规模暴动，按理说现在四个面壁者在联合国大楼里，安保应该足够严密，但本身PDC被在美国国土内限制了安保武装上限，而美国本地警察和维和部队又因为提前接到了“这次游行示威稍微放宽松点”的命令，所以迟迟没有增援。
现在楼下的安保们正在苦苦支撑，也不知道这还在会议室这几位代表们有没有收到消息。
正这么想着，就有安保模样的人进来请各位撤离了，撤离预案还是很充分的，楼顶的直升机和地下停车场的专车都发动起来，趁着这场后来被称为“联合国骚乱”的暴动开始之前，重要人物们就被带保护着带离了大楼。
大壮他们被安排的撤离路线是直升机，从会议室快速转到电梯，出了电梯又穿过一长串走廊，从安全出口到了天台，大壮才发现原来联合国大厦楼顶没有那种标志性的停机坪标志，看来连调用直升机也是临时行动。
才上顶楼没两分钟，一架小型直升机就轰鸣着到了大壮他们头顶，旋翼卷起楼顶的灰尘，让大壮和柯颖有些睁不开眼。
直升机最终没有降落，而是以一个超低空状态悬停，扔下悬梯，由飞机上和带大壮他们上天台的工作人员一上一下帮助大壮和柯颖爬上了直升机。
在引擎轰鸣下，大壮脑瓜子被震得嗡嗡响，一直到手忙脚乱绑上安全带和耳塞，大壮才稍微回过点神来。
直升机爬升转向，逐渐离开地面，大壮转头往窗外望去，大壮可以逐渐俯瞰到联合国大厦方正扁平的造型，正面大面积玻璃质感的材质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正好反射着门口逐渐拥挤的人群，形成一种诡异的镜面映像。
就像一块墓碑一样。
但是这是要埋葬一个时代，还是埋葬一个文明？
大壮想停止想象，因为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他直接引起的暴乱，虽然起因有些莫名其妙，也并非他本意，但他从高空看下去，暴动的人群如一团涌动的整体，就像是数亿年前原始海洋里刚刚学会蠕动的那个多核生物一般。
大壮的思绪继续联想，在这颗蓝色星球上，生命挣扎了数十亿年才到达如今的地步，发展出了自称文明的事物，但就这么一瞬间，从这个离宇宙更近的角度，大壮发现人类和真核祖先的形象似乎重合了。
“人类总是学不会一些简单的事。”
耳麦里传来旁边工作人员的声音，帮大壮总结道，就好像他看出了大壮在想什么。
声音有点熟悉，大壮转过头看那个PDC员工的样子。
他正露出一脸冷酷的笑容看着地面，就像在欣赏一场喜剧。
大壮认出了刚才没有注意的这张脸，是托马斯·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