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明雪：一些回忆1（1/1）

明雪又回到了北京城里那个被遗忘的居民楼。

她熟悉地爬上一共156级的楼梯，打开满是棕红锈迹的铁门，又到了熟悉的天台。

这么做风险很大，她现在是人人唾弃反人类组织ETO的残党，本该如老鼠般躲藏进阴影中苟延残喘。

不过阴影也是引人侧目之物，而她周围斑驳暗淡的水泥制墙面，这种被时代抛弃的灰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引人瞩目的伪装。

这个事实总能给她一种温暖的安全感。少年时每次当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能在这个沉默破旧的楼顶寻得平静。

更早些时候，则是叶奶奶家里。两处截然不同的位置，都有一种由岁月带来的沉默，沉默那么深，足够她躲进去。

先是躲掉偶尔露头的父亲和母亲尖锐疯狂的争吵，然后是躲掉母亲布满血丝的，幽怨无助的眼神，接着是空无一人的家里似乎要吃人的寂寞。

她在麻省攻读计算机那几年陷进了由像素和二进制组成的迷宫，而当她站在迷宫的出口，却发现它躲避的东西就站在那儿等着她。

所以她还是选择回到了北京，至少她最重要的两个安全港都还在这。

她也是在那时接触到《三体》游戏的，她某个研究生时代的追求者分享给了她网址。

老实讲，他其实优秀到让明雪有那么些动心，校队橄榄球四分卫，有律师妈妈和议员爸爸，在社交场合也远比其他同学更礼貌风趣，即使在明雪拒绝他后也还是友好且热情。

要不是他那双蓝色眼睛的神情和她没说过两句话的父亲那么像，明雪觉得自己一定会像一个正常女生那样沦陷的。

不过在接触到ETO后，她就基本断掉了之前所有本就不牢固的社交关系，没了他的消息。

明雪现在还记得那一天，她参加ETO的聚会却看到她新理想的领袖是叶奶奶时的感动和喜悦。

那个追求者现在是继续过着他的成功人生，还是死在了“审判日号”上呢？明雪脑子里想象着他健康雄健的身体被纳米线划开的样子。

这种有些恶趣味的想象力是她在ETO里认识的闺蜜教她的，那个漂亮到明雪都有些嫉妒的姑娘会教她如何徒手让一个成年人断气，明雪则报复性地跟她讲解如何在网吧攻破Facebook的服务器。

看着对方说“完全听懂了”的谎话，她们可以放肆地笑上半个小时。

那是明雪遇到过的最合拍的朋友，她们甚至默契地从没问过对方的父母情况。

然后明雪就在新闻里看到了她在抓捕行动中身亡的消息。

那场抓走了叶奶奶，而她因为心烦意乱而没有参加的抓捕。

这也是陈大壮安排的吗？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我应该恨他的，明雪想。

或者我就不应该在监视《三体》游戏的时候多事，去接触他。

看看他都干了什么，我跟他举起象征理性外星文明的手势，他以为是在打招呼！

我想要在游戏里跟他讲道理，却被他反过来动摇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信念！

还有他愚蠢的暗示！虽然能再见一面叶奶奶还挺感激的...但是他接下来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脑海里又出现了他看起来有些呆的样子和让人火大的，认真又坚定的神情。

明雪捂住脸，注意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彻底打乱了。

她不该容忍这种无益的情绪波动干扰自己，即使有一丝甜蜜的悸动在调剂。

她冲动了，她为什么要给她那个吻？这算是什么回应？明雪又开始责问自己。

昨天，世界上的所有国家都宣布了三体文明和ETO的消息，明雪终于知道了他在雷达峰上那些话的一部分原因。

但是还有更多疑惑没有被解答。她询问主，但智子只留给她一句“我们需要时间思考”后，就再也不再出现。

现在她的一切都又一次离她而去了，还有个混蛋塞给她一大堆问题和许诺。

明雪像只小猫般蹲在这个安全的小小角落里，年迈的大楼怀抱着她。

跟以前的日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