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恋爱（1/1）

在第二天举办的拍卖会庆功宴上，梦阳穿了一件子枫姐送给她的白色晚礼服，当她走进酒店位于顶楼的宴会餐厅，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她。江子枫快活的带着她穿梭在人流里，为她引荐来自社会各个行业的精英，她与他们寒暄着，心思却根本不在酒会上，而是在暗自寻觅一个人，但令她失望的是，那个神秘买家并未出现。

当她好不容易摆脱一个记者的纠缠，一个人来到漆黑的天台，点着了一根烟，站在那里吹着晚风看月亮，

“嗨！你好！”

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他尾随着她来到了这里。

“你好！” 她向他报以淡淡的微笑。

“抱歉，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他手里也拿着一杯红酒，正在啃一块三明治。

“郭晓旭!”他向她伸出手去。

“梦阳。”

他笑了笑，“恭喜你！”

她想争辩，告诉他其实没有什么可恭喜的，只是有人肆意抬高了它的价格而已，她并不认为那是一副杰作。但为什么要说出来呢？或许大家都知道，或许有人正在暗处指责她浪得虚名。她低头喝了一口杯中酒，抬头望向充满疑问的繁星，

“今夜的星星好美啊！” 她说。

他听出了她心中的一丝不悦。

“好久没看见过这么璀璨的星河了，是吗？”他抬头望向夜空，情不自禁的对她说。然后用嘴巴叼着三明治，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她，

“我是做金融的，从哈佛读完研究生回来，不过我倒是每年都会来参加苏富春拍卖会，收藏一些别人看不上的小东西。很高兴认识你。”

梦阳接过他的名片，打量了他一下，他身材高大，很有型，留着浅浅的络腮胡。如果他不说自己是金融男，大概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个男模吧！想到这里，她不仅哑然失笑，

“有人告诉过你，你笑地时候很有吸引力吗？”他的眼睛燃着星光，语气真诚。

她发现他很善于攀谈，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笑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特别有感染力。”

谁不喜欢这么会聊天的人呢？总好过刚才在酒会上无聊的应酬。

“其实我小时候也有自己的梦想，并不想成为一个金融男，只是我在大学当教授的父母非要我干这行。”

她不知不觉被他的话题吸引住了。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她问。

“我想成为一名歌手，或许哪一天我会抛弃一切，只是唱歌。”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祝你早日梦想成真。”她主动和他碰了一下酒杯。

“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能请你吃顿晚餐吗？”

“可是明天我就要离开香港回北京了。”

“这么巧，我也是，啊！我刚刚才想起来我的行程。” 他说。

十二月底的北京城天寒地冻，三个小时的飞行之后仿佛从春天一下子进入了冰窟，让人很难适应。江子枫一回北京由于适应不了落地温差就感冒了，梦阳要过去照顾她，她说怕传染她，有老妈和小男友守在身边就够了，让她安心作画，再创作一系列新作品。薇薇只好作罢。买了一堆书籍，打算画画间隙好打发无聊的时光。

她很快忘记了那晚在酒店天台遇到的年轻人，把自己整个人封闭在了画室里，那条叫wolf的大金毛流浪狗陪伴着她。隔壁画室的一对小情侣画家经常敲门邀请她和他们一起吃晚餐。实在盛情难却的时候她去了两次，发现他俩儿的工作室每晚都热闹非凡，和梦阳工作室的冷清正好相反，里面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轻艺术家，笑声不断，经常一大帮人持续到凌晨。她在那里认识了地下摇滚乐歌手，从法国回来的知名编舞大师，从西藏寻求灵感刚刚归来的流浪诗人，电视剧导演······他们之间互相惺惺相惜，有着一个共同的情结，怀才不遇。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寻欢作乐的天性，他们打着碟，唱着歌，跳着舞，抽着香烟或雪茄，每晚喝得醉醺醺的。有人发誓要改变熬夜酗酒的坏习惯，投入全部精力搞创作，可是这种誓言只不过坚持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晚上他们又拉帮结派，彻夜狂欢。无论是地下酒吧还是八号天台上的沙漠酒吧，汽车电影院，艺术家俱乐部，烤全羊蒙古包，打边炉吃宵夜的小酒馆，到处都留下了他们逍遥快活的身影。

这个城市流传着一种病，叫无眠症。梦阳合上那本少年时代过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似乎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虽然她没有天天和他们混在一起，但事实上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他们的孤独都像绝症一样无法治愈，只是他们选择了拥抱彼此。

有个晚上她跟着他们来到莎士比亚俱乐部遇见了一名赫赫有名的歌手，他的身边围绕着几个艳压群芳的美女，可是他坐在那里仍然郁郁寡欢。梦阳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台上唱一首英文歌，他看着她从大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有点儿出神。当他坐下来的时候，他对她说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但是如果他在家里就会整夜失眠。我有抑郁症，他补充了一句。她告诉他，你应该去做一次一个人的长途旅行，或许在这种过程中，你会找到新的创作灵感，写出更好的歌曲，再次一飞冲天，摆脱沉寂。他听完后一直沉默着。可是她知道他在用心思考她的话。

第二天，他就打包行李出门了。

一个礼拜后，她突然接到郭晓旭的邀约，才想起了那个在天台上认识的年轻人。他邀请她去一个藏在胡同里的法餐馆吃晚餐，说那里是一个废弃的庙宇改建的，是他朋友开的。她说不用接她，把地址给她就行，然后他们定在了一条胡同口，他担心她会找不到，她说没关系。

那天下午，天空忽然变得格外阴沉，寒冷的北风在街上无情的穿梭着，才五点钟，天已经黑了，昏昏沉沉。薇薇望着灰暗的天空和路边冻得哆哆嗦嗦的树枝，每逢这样的鬼天气都让她觉得格外压抑。冰雨夹杂着雪粒从天空砸下来，落在脸上像针扎地一样。

江子枫已从感冒中康复了，打算举办一次声势浩大的庆功宴，命令她参加，她找借口逃脱了。她实在不喜欢装模作样的坐在一大群陌生人中间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对每个人保持彬彬有礼的微笑，仿佛戴着一个假面具。她的车行驶在三环，感叹着眼前越来越稠密的雪花，放了一首英文歌并点着了一根烟，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紧紧包裹着她。如果这个冬天还有一片叶子没有被带走，那一定是她。

那个神秘藏家究竟是谁？为什么他的背影如此熟悉？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香港苏富春拍卖会现场的一幕。

或许她在梦里见过他，他是她前世的情人。她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万一他是一个糟老头儿呢？松动泛黄的牙齿，满脸褶子，长得像大仲马笔下的卡西莫多。她摇摇头，决定驱逐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她在路边停好车，才发现地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街边的路灯纷纷亮了，泛着微黄的光。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她走入雪中，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羊毛大衣，系着腰带，仍然保持着十六岁那年的纤细腰围。脚上穿了一双长及膝盖的靴子，大衣里面是一件法式裹身裙。她在北京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鹅毛大雪，伸出手，飞雪在她指尖融化，这样的场景勾起了掩藏在她记忆深处的某段回忆。她走过路灯，抬头望向天空，无声的雪花在夜空中疯狂舞动着，旋转着，仿佛在做即将迎向死亡之前的挣扎。她能够听到它们的灵魂在空中呼唤，呐喊，这一刻她格外羡慕它们，这满眼坠落的飞雪，这顽强的生命力，令她触景生情。她抱紧双臂在雪中旋转，耳边想起巴赫的旋律，跳了一段少女时代跳得那只逆风飞翔，直到一个行人远远从对面走过来，她才悻悻然然向前方大踏步走去。

在那个四方块霓虹灯的招牌前面，她停住了脚步，上面写着四海皆友潮州菜，餐馆背后终于出现了一条隐秘的小胡同。金兰胡同，她读着蓝色指示牌上的字，按照他说的往前走，里面漆黑一片，穿过长长的像迷宫一样的胡同，尽头有三个分叉口，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走错。右拐，没错。他在电话里是这样交待她的，她喜欢这样小小冒险，又穿梭过两个胡同，她看见了他。他穿着一件长长的皮衣站在胡同里的路灯下等着她，尽管飞雪让他的身影模糊，但他屹立在雪中的样子依然让她想起了黑客帝国里的男主造型。他向她走来，爽朗的笑声融化了片片雪花，

“你竟然找到了，还以为你会迷路？”

“是啊，我差点儿就走丢了。”

他们在雪中看着彼此，然后一前一后踩着咯吱响的雪地向前方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门口，一个服务生接待了他们。一进门，地上围了一圈雕塑，几个小人蹲在那里玩儿游戏。院子深处灯火通明，里面传来客人们的笑声。

他点了一瓶波尔多红酒，试喝了一口，似乎很满意。服务员说这张台是老板特意交代为他保留的，并向他推荐了菜单。他告诉薇薇这间法餐馆的厨子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已经被评入米其林餐厅。那晚，他和她聊了很多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真心话。他的成长经历和他第一次恋情。他的初恋是清华大学的同班同学，是他们年级成绩最优秀的女生，她和你一样美，他补充了一句，是我们学校里的校花。

“可是她令我很痛苦，我们两个从清华大学毕业后一起去美国读研。我在哈佛读金融，她在耶鲁读建筑设计。她经常消失不见，手机打不通换号，然后过了几个月又忽然出现了。每次她来找我，我都无法拒绝她，很快陷进去。当我极其依恋她的时候，她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他似乎醉了，但又没有。他似乎很伤心，但又超然事外。

“你还难过吗？”

“不了，都过去了。她嫁给了我们清华大学时班里最丑最平凡的一个男生。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会选择他？”

他说完递给她自己的手机，让她看里面的一张图片，

“这间海之梦画廊是她设计的。”

“这个画廊在哪里？”梦阳吃惊的看着那张图片，被那个美轮美奂的艺术馆震撼到。

“泰国的鲨鱼岛。”他淡淡地说，她的心咯噔一下掉入了深渊里。

走，我们去唱歌吧！”他说着站起了身。

那晚，她听着他伤心的情歌在KTV包厢里睡着了，直到午夜，他摇了摇她，

“梦阳。”

她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一下时间，竟然午夜两点了，她觉得很抱歉，他一直坐在旁边没敢打扰她的好梦。

“你唱地好极了。”她尴尬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