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涅槃重生(1/1)
夏天是麦子收割的季节,还等什么呢?
梦阳从医院回家后在手腕上缠了一条丝带,像一只白色的蝴蝶,然后从书柜后面翻出五岁那年写的日记,撕下第一页,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死他!” 她久久凝视着那行幼稚的笔迹,用火机点着了泛黄的誓言,烧掉了一个小女孩儿的罪证。十一年了,她等了足足十一年了!火光映着她的脸,蝙蝠在墙上诡异的飞。当她拉开抽屉的时候想起了那条小青蛇,不知道它死了没有。以前每次在角落里找到它,它都出奇意料的活得好好的,看起来反而变得更凶悍的样子,估计靠吞噬一些小飞虫为生,或许还会抓到几只小耗子。她说不上喜欢它,也说不上不喜欢它,想把它找出来之后拿到郊外的绿林里放生,或许它可以在那里修炼成仙。可是她趴在床底下仔细搜寻了好久,也看不到它半个鬼影子,更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她的那本日记竟然不见了。她坐在那里苦思冥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定是送自己去医院的好心人拿走了,想知道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为什么会·····自杀?虽然她极其不愿意承认这两个字。
好在她在日记里没有留下任何罪证。
三天后,她终于等来了野狼的尸首。高海清把野狼的皮扔在了厨房顶上,说打算用它做一双靴子。它的肉和骨头已经被他的赌友们啃地干干净净。梦阳忍耐着,一句话也没说。直到他走出家门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才踩着梯子爬到厨房顶上失声痛哭。
她把野狼的皮葬在了鬼马坡,正是她五岁那年养母被卡车撞死的地方。
有一天晚上,她下晚自习经过鬼马坡废弃的火车轨道,差点儿被一列诡异的幽灵列车撞倒。自从城东到城西的地下通道修好后,除了住在附近的人,很少人从那里经过,更何况那里还有几座阴森森的墓碑。她却很喜欢人烟稀少的地方,每天经过时她都会看见自己昔日的兄弟欢快的身影陪伴着自己。鬼马坡是条捷径,她喜欢捷径。第二个礼拜四清晨,她发现轨道上横卧着一只被列车碾压过的动物尸体,这引发了她无穷的想象力。她把那只倒霉的流浪猫埋在心爱的德牧旁边和它作伴,并在它坟头上插了一朵花。
“高海清,安息吧!”她说。
这列幽灵列车每个周三晚上九点只行驶一趟,她已经在暗中观察了好几个礼拜。而她参加电视台举办的青春杯舞蹈大赛的决赛也恰好是在周五的晚上。
舞台上爆发出阵阵欢呼和热烈的掌声,赵咪穿着金光闪闪的敦煌飞天服在舞台上谢了三次幕,然后春风得意的走入后台,看来她志在必得。她与梦阳插肩而过,意味深长的瞟了她一眼,只见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舞蹈短裙,几乎素颜,扎着一条马尾,比起大多数舞蹈竞争对手来说显得过于朴素,简直是寒酸,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看来她的确高估了她。
主持人通报完梦阳的名字,躁动的观众席上再次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赵咪的耳边响起一只从未听过的曲子,身旁的人在议论那是巴赫的第六叙事曲,令她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这个小婊子怎么临时改变了既定的参赛项目,真该死!她到底在玩儿什么鬼把戏?
梦阳坐在舞台上背对着观众,抱紧双臂把头埋在膝盖里,然后在悠扬的音乐中解下马尾上的发带,自然弯曲的深褐色卷发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海上层层叠叠的波浪。舞台边的大荧幕上,她回头凝望着观众席,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流露着无尽的忧伤,台下的人们无不被这个清纯少女的美所震撼,她扔下白衬衣,曲线曼妙,轻盈的身体腾空而飞,仿佛是来自森林中的精灵。观众席上不时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舞台近处的摄影师和记者争先恐后举起相机,人们脸上写满各种难以言状的表情,有人啧啧称叹,有人面色绯红,还有人热泪盈眶。梦阳的舞蹈老师在后台也深感震惊,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跳过这支舞蹈,赵咪站在舞台入口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快王炎和冯雪霞跑过来告诉她,从北京请来的舞蹈家冯程给梦阳打了一个全场最高分,几乎是满分。
“我要杀了她!” 赵咪不小心把下唇干裂的皮肤扯下来一块儿,渗出了血。
梦阳谢完幕,经过赵咪身边时,看也没看她一眼,赵咪怒气冲冲的跟了过去,恨不得给她一个耳光。就在昨晚比赛前夕,她塞给梦阳三万块钱,她答应会故意输给她,除了她之外没有人是她的竞争对手。她妈妈给她请了舞蹈学院的教授亲自为她编排了这只参赛曲目。这次电视台举办的舞蹈大赛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妈妈打算让她拿奖之后以舞蹈特长生的身份进入北京某重点大学。
“小贱人,你出尔反尔,在哪儿搞了个破舞赚足了冯程的全场最高分?嘿! 你收了我三万块钱耶!说好的你一定会输给我!信不信我撕了你!”赵咪把梦阳堵在洗手间门口,抬起了胳膊。
“哼!”她捉住她的手臂,孩子般笑了,在赵咪眼里她的笑容是那么恬不知耻,
“我什么时候拿你三万块钱了?你有证据吗?”
“你······”赵咪又抬起了胳膊。
“我今天非要赢了你,你信吗?”梦阳把那只手臂轻轻推到了一边,就像拂去一只垂死的蝴蝶。接着在她耳边小声说,“那三万块钱,就当上次你男朋友打我时赔偿的医药费吧!你家不是很有钱吗?有种你就让你那暴发户的爹再给我一百万我就弃权,少一分也不行。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你说对了,有没有这个奖,我都无所谓。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靠这个奖杯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升入名校。有所谓的是你,恐怕你要梦断蓝桥了吧!对不起啊!赵咪,太遗憾了,有钱不是万能的。” 她说完收起笑容,冷漠的走开了。
赵咪望着她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把手机摔到她身后,差点儿砸到她后脑勺上,“梦阳!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恶魔!”
她扭转身,冲她灿烂一笑。
没错,她就是恶魔中的恶魔,女巫中的女巫。赵咪蹲下身,掩头痛哭。过了好一会儿,擦干眼泪,笑容满面的走向舞台,谁也看不出她刚刚哭过。
冯警官正和大学同学在北野公园旁边的星月餐厅为女朋友柳玉庆祝生日,接到严队长打来的电话后火速撤离了热闹的聚会,几个老同学显然已经喝多了,面红耳赤,不停的互相拆台,争先恐后的揭一些大学时期彼此间的糗事,逗得柳玉一直格格笑个不停。他是一名对自己要求极其苛刻的年轻警官,二十四岁,中等身材,性格沉稳,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和一张冷峻的脸,这可能得自于他大名鼎鼎的律师父亲的言传身教。他们家兄弟两人,他是哥哥,叫冯思莱,弟弟叫冯哲雨。兄弟俩的性格截然不同。弟弟从小酷爱跆拳道和极限运动,哥哥性格沉稳。据他所知有个高中三年级的女孩儿因为对哲雨的盲目爱恋而无法自拔,最后服毒自尽,幸好抢救及时。这件事让他们的父亲大为光火,火速把冯哲雨送去了美国读大学,而他却瞒着父亲,在国外经常旷课,白天去潜水,晚上泡酒吧,身边的女孩儿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不久又有一个女孩儿因痴情于他,差点儿自杀。幸亏他急需回国为一个远房亲戚奔丧,才躲开了让他心烦意乱的情债。他父亲知道了这又一桩风流悲剧以后,气得差点儿吐血,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被他丢尽了,大骂他是个混账。哥哥冯凯对于父亲口中的混账弟弟却另有看法,他认为父亲年轻时一味沉迷于自己的事业,对弟弟过于严厉,疏忽了对他的爱与照顾,而母亲又太宠溺他,才导致了他性格的某种缺陷,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他想。他在家里是长子,很多时候代替了忙碌的父亲的角色,从小就学会了帮母亲分担大大小小的杂务,左邻右舍没有一个人不夸赞他的。子承父业,自从他从警校毕业以优异的成绩分到市公安局刑侦科,由于工作踏实勤恳,履历战绩,父亲对他大为赞赏。幸亏还有一个儿子像自己,他父亲隐隐作痛的心才得到些许安慰。
这一刻,冯凯匆匆走出星月餐厅的大门,差点和迎面而来的弟弟撞个满怀,只见他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一只手拎着摩托车头盔,一只手拎着一大瓶爱尔兰威士忌。
“蝙蝠侠,你这酒买了一个世纪啊!”哥哥不无调侃。
“还说呢!你哥们儿非要喝这个牌子的威士忌,害我跑了整个滨城,好不容易在古月酒吧街才找到这款酒。”冯哲雨冲哥哥撇撇嘴。古月酒吧街在市南的郊区,一开业便成了网红旅游景点,也难怪这种威士忌在那里格外畅销,储藏丰富。餐厅刺眼的灯箱照着弟弟那辆崭新的宝马摩托车煞是威风,哥哥看了一眼他摩托车轮胎上的新鲜泥土和草梗,摇了摇头,
“你这是跑到外星球去了吗?”
冯哲雨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你要是不给人炫耀这个爱尔兰威士忌有多么多么好喝,讲的天花乱坠,人家也不会为难你,咎由自取。”冯凯打开停在路边等候他的警车,回头和弟弟说完,心中暗自庆幸他今晚滴酒未沾。女朋友柳玉一再叮嘱他绝对不能饮酒,他们下个月准备一结婚就打算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小天使。
“嗨!我怎么就咎由自取了,唉!你去哪儿啊?” 弟弟回转身眼巴巴的望着哥哥走进车里。
“鬼马坡有个车祸。”他关上了车门,神情严肃,吩咐小王赶紧开车,按下玻璃窗,让清凉的空气吹入闷热的车厢。想问问弟弟知不知道鬼马坡车祸事件。
“什么时候连交警干的活儿也归你们刑警管啦?”弟弟打乱了他的思绪。
“摄像头显示这起车祸是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撞的,属于刑事案件。记住等会儿喝完酒还找李浩帮你把车开回家,千万不能酒驾啊!”算了,问他干什么,他只是去买酒,他想。说罢,警员小王发动引擎,带着冯警官急速离去。
“那早点回来,都等着你呢!”冯哲雨冲那辆警车排出的尾气喊,走进餐厅大门,神情变得异常严峻。他把酒递给前台服务员,报了508房间号,然后坐电梯来到十楼的顶层天台上点了一只烟,阵阵凉风向他袭来。街对面一排高高的楼宇拨地而起,璀璨耀眼,其中一个楼宇上的巨型荧幕正播放着今晚的青春杯舞蹈大赛。他盯着那个正款款走向舞台的少女入神,只见她优雅的行了一个舞台礼,全场观众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市长亲自为她颁发了冠军奖杯。他忽然感到手指一阵灼痛,赶紧把烟蒂扔在了地上,用脚熄灭了它。
“梦阳,请问你这一刻有什么要说的吗?”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台上的少女,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他望着屏幕发呆。
她眼眶绯红,拿着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剧场再次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很遗憾告诉大家一则沉痛的消息,我父亲刚才往这里赶来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身亡。”她的眼睛里溢满了痛苦的泪水,“他是一个平凡的报社记者,含辛茹苦养育了我十七年。今天这个奖杯致我天堂的父亲,爸!一路走好!未来的路,我一定会尽力成为你的骄傲,不会令您失望。”
场下的观众全场哗然,无不唏嘘,所有人都无限同情这个伤心落泪的小天使。
梦阳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晕倒在了舞台上。
“快!叫救护车,这个女孩儿有可能低血糖!”
冯哲雨大踏步冲出餐厅,发动摩托车引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冯警官赶往案发现场的时候,出事地点已经被圈了起来,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氛围格外肃穆,两名交警向他走来,补充说明了一些摄像头里的具体情况。有几个胆子大的人正伸着脑袋好奇的打探着这场意外的飞天横祸。
“已经通知家属了,死者只有一个养女,正在兰新剧院参加今晚的舞蹈大赛。”一个交警对他说。
“他叫高海清!我们认识十几年了,经常在一起打牌,他这条卡其色裤子和这双花袜子还是从我那儿顺走的。” 一个胆大包天的中年老赌鬼把刚才告诉交警的话又给冯思莱重复了一遍。
交警把死者包里的身份证递给了他,上面写着高海清。
冯警官蹲下身看着如此惨烈的场面微微皱起了眉,拿着手电筒抬头四下照了照,除了轨道旁边那个摄像头,远处只有两三户零星的人家。收破烂的老夫妻住的离这儿最近,老太婆还在瑟瑟发抖,老头儿再次向冯警官描述了刚才发现时的恐怖情景,神情渐渐镇静。冯警官问那个老赌鬼,
“你具体了解他们家里的情况吗?”
“哦,她以前有个老婆,他们夫妻那时候经常打架,老婆后来疯了,被车撞死了,好像也是在这里遇到的车祸。这家人肯定是被鬼缠住了。他家里的那个养女,是他在火车站捡回来的,那时候也就三岁吧!”
“她们父女平日关系怎么样?”
“这可不好说。不过他们说l他养女长得很漂亮,学习也很优秀,还多才多艺,”
冯警官站在那里沉思了片刻。
“但是,”老赌鬼停顿了一下,
“但是什么?”
“高海清有次说他不想让她再上学了,说女孩儿不如早点儿嫁人。还给她找了一个火腿厂的秃头胖老板,那女孩儿知道后自杀过。”
“那就是说,他们父女关系并不是很好。” 冯警官的助手小王插嘴道。
“冯警官,你看看这个。”隔了一会儿,小王把手机视频递给了他。他接过来,上面放映着那个女孩儿的获奖感言,
“她看起来真的很伤心,她挺爱她养父的。”这条视频已经登上了热搜,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女孩儿打气鼓励,小王不知为什么也忽然被这个满脸泪痕的小女孩儿打动了。
“高海清平日赌博欠的有外债吗?”
“这······”
“你尽管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可以替你保密,不用担心。”
“听说他向地下钱庄借了三十多万。”老赌鬼左右看了一眼,伸出三个手指头,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前几天高海清还告诉我地下钱庄的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还钱。”
冯凯的眉头皱紧了。
“报告,冯警官,死者脖子上有勒痕,之前脖子上应该戴有一条项链。还有死者的钱包似乎被人洗劫了。” 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刑警向冯凯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