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它们卖力的演奏着（1/1）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世纪大灾难，地球上所有的山川河流、文明生命全都推倒重来了一样，漫长的时间后，高明曜听到很远的地方，应该是泥土之上，各种巨大的声音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

一道频调极高，像是鼻息一样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时，他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或鼓舞，心神一晃。

紧接着，他眼前的黑暗突然消失了，有刺眼的光亮穿透他紧闭的眼皮，用血红的颜色唤醒了他。

一阵头晕恶心，难受到要死之后，他发觉自己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慢慢睁开眼睛，很惊讶自己正趴在一片泥潭中，姿势丑陋而野蛮。

贝儿和王建业就在他旁边，也已经醒来了，此刻正站在淤泥里，仰着头望向天空。

高明曜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在他们旁边，约两三米处，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爬满了青苔，似乎还刻着什么东西，只有一半是裸露在淤泥外的。这里所有的亮光，都来源于它射出的、耀眼的强光，宛如一根巨大的光柱似的，直射夜空。

更令人吃惊的是，在这么浑浊的雾气中，光柱的轮廓异常清晰，没有一丝散射或漫光，就只是向上直射。

他们此刻所处的地方，是一小块儿开阔的空地中央，被数不清的大树包围着，只露出上方一片天空。所以，这里的空气流动并不好，一直弥漫着浓重的、令人恶心的气味。

高明曜盯着光柱看了一会儿，发觉它的亮度和颜色是在不断变化的。没几秒钟时间，它就忽然从耀眼的白色变成摇曳的绿色，又从绿色变成某种淡紫色。有时它会亮得刺眼，导致他们不得不遮住眼睛，但有的时候，它的亮度又不会让人的眼睛感觉到任何难受。

所有的声音仍在继续，但都不是从他们周围传来的，而是来自于上方。

他仰着头看了又看，但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或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吸引得王建业和贝儿一动不动，连逃走都不记得了。

他拉了拉王建业的胳膊，想和他进行沟通，但王建业看都没看他，只用颤抖的手，用力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到了自己旁边。

他们肩并肩站着，高明曜再次仰起头，从王建业的角度望去，终于看到了一切：在光柱中，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和一个相当古怪的庞大怪物，正在光柱中央缠斗着。

它们的速度很快，在强光中只留下了模模糊糊的残影，让人难以看清楚。其中黑乎乎的那个，身体似乎是一种原生质，不停地波动着，并能很轻快地缩放自己的肢体。它的头部和应该是脸的部位，都只有空白的形状，并没有五官。

那个庞大怪物，有很多水下无脊椎动物的明显特征，但又让人说不准究竟是什么动物。并且，很明显的，它在这场缠斗中处于非常大的劣势。

围绕着它们缠斗的身影，有数不清的，蠕虫一样的生物，在飞来飞去。它们每一个都有一个人那么长，有人的大腿那么粗，呈均匀的圆柱形。从头到尾，长着好多对儿小翅膀，像蜈蚣的脚那么密集，像苍蝇的腿那样透明，还不停地拍动着，产生一种低沉的、令人难以忘记的、可怕的嗡嗡声。它们没有眼睛，头是一个很大的，圆形的嘴，长着一口尖牙，像鲨鱼的牙似的。

而那些音乐声的来源，高明曜推测，来自于它们正上方，几只同样无定形的、黑乎乎的小怪物。它们全都拿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某种乐器。就跟在为缠斗的某一方加油打气一样，它们一直卖力地演奏着。

提前没有一丁点儿预兆的，王建业突然开始大声吟唱起来，声音是带着颤抖、嘶哑的竭尽全力。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整个人都在发抖，而他说出的那些古怪音节，混杂在周围的各种噪音里，令人难以辨别出来。

他像是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语调时快时慢，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最终，在他吟诵的一段很急促的短音中，光柱开始变得散漫且黯淡了。

要结束了吗......

高明曜握紧自己僵硬、冰凉、满是冷汗的手掌，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任何变故。

“......EEE——yayayayayaaa——haaahaaahaaahaaa——ngh‘aaa-ngh’aaa——ya-ya-yaa......”

就在片刻之间，那些既不像人，也不像是野兽的歌唱声，突然变得异常尖锐，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声音。

高明曜痛苦地捂住耳朵，害怕那声音穿透自己的耳膜。贝儿也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微微发着抖。

只有王建业迎难而上一般，站得直直的，对那道尖锐的声音充耳不闻，只继续大声吟唱着自己的怪异旋律。

高明曜到此时才突然懊恼起来，为什么他们没有醒来后立即跑开？为什么要待在这么个可怕的地方观望？

但下一秒他就想开了，如果寂静岛上的原住民们不愿意放过他们，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所有的愤怒、挣扎、反抗，都会显得很可笑吧......

当最后一个音节，从王建业的喉咙里发出，那一瞬间，耀眼的白光突然就变成了柔美却吓人的琥珀色，照耀得周围如同白昼一般。与此同时，那道尖锐的声音，和自始至终存在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狂怒和恐怖的大叫。

高明曜呆呆地站着，亲眼看到，那团庞大的、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就落了下风。

“对不起，我只能做这么多了。我对不起你。”王建业看上去累得半死，半垂着眼皮，喘着粗气说，“明曜，贝儿，我们快走。”

“哦，哦，好！”高明曜随手抓起两包行李，问道：“往哪个方向？”

王建业抬起右手，指了一个方向。

他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就像是一块死掉的皮肤和肉，附着在了年迈的骨头上。

他们不敢有片刻迟疑，径直跑进了王建业所指方向的浓雾里，并进入一片新的，杂草丛生的林地。

他们身后，震耳欲聋的愤怒吼声和尖叫，足以把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吓到精神错乱。高明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因为恐惧，失去了正常的跳动节奏。

他自己也说不准，自己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竟然在逃跑的过程中扭头向后看。总之，他确实回头了，并恰好看到，在光柱中，在琥珀色的覆盖下，那个巨大的、无定形的、黑乎乎的东西尖叫着，从这片邪恶的地方升上了天，像一片乌云盘旋在那片空旷土地的上方。

而那个无脊椎动物一样的怪物，似乎是想要逃走，但被对手伸出的长长的手臂抓到了，就那样被控制着，拖着，一同升了天。

王建业拽了高明曜一把，高明曜才回过神，惊恐万状地跟着王建业，奋力逃离了这片空地，也记不清背后有没有又传来什么样的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