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伪善（1/1）
高明曜自然是完全不记得晕倒之后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小屋的。
当王建业简单收拾好了行李，叫醒他时，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高明曜，起来了，咱们可以离开这儿了，醒醒啦......醒醒......”
来不及询问什么，他就被王建业拽着，急匆匆地离开了这片林地和湖泊。
刚刚走出小屋时，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昨夜血腥罪恶事件发生的地方。茫茫水汽中，那里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多出或少了任何东西。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心有余悸中，他紧跟着王建业的脚步，逃也似的奔走着。
在长满血红色百合花的林地边缘，早有一个黑皮肤、邋里邋遢，名叫老杰克的家伙，在那里等候了。王建业把几乎透明的皮鼓交给他，就算彻底完成了这次值班工作。
“Is he new here? (他是新来的吗）”老杰克上下打量着高明曜，傻笑着问道。
王建业点头，“是。”
老杰克没再说什么，又傻笑了一下，把皮鼓的绳扣挂在皮带上，就进了林子。
待他走远以后，高明曜才悄声问道：“他是去接替你值班的？”
“是呀。”
“大家都要轮流去那里值班吗？”
“当然不是。有的人从来不用去；有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去。”
“为什么还要让人轮流去值班呢？有什么讲道吗？”
“他们说，原住民们不喜欢孤单，所以......尽管值班人死亡的事件时有发生，他们还是要求所有卑贱的家伙，在原住民们活跃的日子里，轮流去值班。”
“卑贱？”高明曜对这个词极为反感。
王建业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而笑着说道：“你昨天晚上害得我好苦啊。明明看着也挺瘦的，你怎么会那么沉啊，我一路上歇了八回都。”
“我正想着问你呢，昨天晚上我突然晕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算是有惊无险了。我当时顺势把你拉过来，靠我身上了。”王建业掏出昨天装盐的，空荡荡的布袋子，“那群人走了以后，我好不容易把你背回去，又发现你的精神太弱了，把所有的粗盐涂遍你全身，才勉强让你恢复正常。”
高明曜扯了扯，又抖了抖自己一直有点痒的袖子，真的掉出来几颗残存的粗糙盐粒，“盐......我昨天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皮肤青黑，浑身硬邦邦的，跟半个活死人似的。”
高明曜：......
·
迎着明亮，但丝毫不热，也不刺眼的光线，他们没走太久就看到了一片很大的群聚地：数不清的土房子都盖在一大片平坦的空地上，四周是遮天蔽日的绿林和许多玉带一样的河流。
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像史前的巨蛋。所有的植物和鸟兽都犹如史前的存在，绝大多数高明曜都叫不出名字。
这里，像是一处被时间遗忘了的地方。
在进入聚居地之前，王建业突然定住脚步，神色令人琢磨不透：“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啊？好......”高明曜点点头。
“你的血统纯粹吗？换言之，你是混血儿吗？”
“按我知道的，我肯定不是混血儿，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的。不是混血，你就不用被列入低贱者的名单了。”
高明曜一头雾水：“什么啊？我不明白。”
“在这里，身份地位最卑贱的，就是混血儿。我们这些混血的人，被认为是混沌、杂乱、罪恶、亵渎的混合体，地位甚至不及那些妓女和侏儒。因此，会受到很多限制和......特殊待遇。”
“怎么还能有这种不合理的事？”
“你现在认为不合理，或许有一天，也会受旁人影响，认为所有的混血都是卑贱的。就像旁的混血儿从林中捡回去的人一样，我在你之前，也带回去过几个人了。他们无一例外，最后都和其余血统纯粹的人一起，鄙弃、厌骂我的血统。
人，很容易就会受到他人影响。”
高明曜拧着眉头，坚决地说：“我不会那样的。你不知道，我始终恶心少数人打造的，人生来就存在的三六九等；也恶心那种‘争做人上人’的言论，让他们都去死吧！”
王建业笑了起来，是那种很开怀、很真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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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聚居地内部，可以明显感觉到它比远远看上去大的多，夯实的泥土路面、宽大的房屋、精致的小院子、在微风下柔软的草丛、摇曳的花枝，显出一种别有的宁静。
如果不是在某一处转角，遇到几个正在做怪异泥塑的小孩，高明曜都要觉得这里是世外桃源了。
那几个小孩灰头土脸，捏出了一大排姿态各异的怪物雕塑，本来玩的正开心，看到他们两人出现，立马面上露出凶相，嘴里嘟囔着高明曜听不懂的话。
虽然听不懂，但从语气可以判断出，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王建业扯了一下嘴角，“他们在嘲笑谩骂我呢，和你没有关系。”
高明曜先是感觉莫名其妙，听了这话就有点生气，遂瞪了那几个孩子一眼。
没想到，那几个孩子看到他的表情，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狂妄起来，还作势用湿软的泥块砸他们。
“你们敢！”高明曜几乎脱口而出。
可......
他们真的敢......
那些孩子愣了一瞬，真的把泥块朝着他们扔了过去。
泥块砸到身上还是很痛的，高明曜来不及发作，王建业就拉住他，平静地说:“算了，咱们走吧。”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很强壮、很高大的褐色皮肤男人，从那几个孩子后面的院落里走出，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什么，看上去很和善。
立马有一个男孩幸灾乐祸地跑过去，跟他一边比划，一边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王建业见状，深深地低下头，一副恭敬怯弱的样子：“很抱歉，特朗嘉先生，我不是故意打扰的，现在马上就消失。”
特朗嘉先生的态度依旧好极了，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又对着高明曜温和一笑。
王建业又是一顿连连道歉，才拽着高明曜一起离开。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处还算不错的房子前，同样夯实的土地面、未曾粉刷的土墙、粗糙的自制木器，看上去让人心情舒畅。几个保存衣物的大箱子，还散发着紫苏轻淡的芳香。这是王建业的家，确实比林地里的小屋强太太太多了。
他们简单收拾了东西，又一起扫除屋内的浮尘。高明曜惊讶道：“怎么会落这么厚的灰，你离开多久了？”
“七天。”
“七天不应该啊。”
“这里的风沙很大。”
高明曜觉得不可置信：“这里的绿色植物这么多，生态这么好，怎么会风沙大呢？太不符合常理了。”
王建业则用一种很奇怪的、秘而不宣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对了，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
“你怎么精通那么多语言种类......不，不对，应该是，你们说的根本不是一种语言，是怎么成功沟通的？”
王建业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当初刚来到这里也和你一样，但是过了没多久，参加了一次祭祀典礼，就忽然能顺利和别人沟通了。”
“就是说，我也要参加一次祭祀典礼才行？”
“应该是。”王建业想了想，补充道，“我明天帮你打听一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更快一点。”
“谢谢你。”
“没什么。下一个问题呢？”
“下一个，就是刚才那件事，那些小孩......找你麻烦，是因为歧视你是混血吗？”
王建业眼里冰冷的光一闪而过，点点头。
“那个特朗嘉先生，他说的什么啊，看上去倒是个好脾气的人。”
“不要轻易相信这里任何人的笑脸，戴面具是件很容易的事。”王建业认真地说，“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他儿子不懂事，小孩子年纪小，让我别介意。”
高明曜一脸的不明白，王建业却也不想做太多解释，只说了一句：“这世界上有一个很可怕的词，叫‘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