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双重天（1/1）

天幕沉沉，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宅院荒凉破败，屋墙塌陷，大门上蛛网密布的牌匾上，依稀可见“谢府”二字。

枯叶藤蔓沿着残破的门楣和梁柱盘缠而上，地上杂草丛生，瓦砾破碎遍布，围墙上残留着斑驳的血痕，道道触目惊心。

一阵阴冷的风裹挟着死寂的气息穿过窗柩，如同女人凄厉的哭嚎声，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昨日他们来时那条路，一直延伸到了他们目光的尽头，也没能出现出处。

姬敖难以置信揉了揉眼：“这……怎么回事？”

不过出个门转身的功夫，谢府周围为何就成了这副模样？

“莫不是什么幻术？”

仞千朔沉思片刻，道：“若是幻术，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且他们从昨日进入，到迈出谢府大门，竟无一人察觉到异常。若是真是有人蓄意布下的幻术，恐怕其修为比青萍村幻魇还要恐怖上几倍。

离忧目光一沉，掌中默默凝了灵力：“进去看看便知。”

姬敖咽了口唾沫：“真，真要进去啊？”

“切，胆小鬼。”煴初不屑道，随即走到了最前面，似是早已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

“离忧姐姐，害怕的话就躲我后面，小初保护你。”

“谁，谁怕啊。”姬敖深呼吸了几口气。“诶，你们等等我——”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潮湿的血腥味，梁顶的悬木摇摇欲坠，树木和泥土如同溃烂的皮肤一般，望上一眼便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脚下不知名的一声乍响——像是骨头关节的咯咯声。

姬敖心都险些跳出嗓子眼，向脚下望去，原来是踩碎了一片旧瓦。

呼——他在大惊小怪什么。

姬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这可是在阿离面前展现男子气概的大好时机，他必须得抓住。

想到此，姬敖活动了下肩颈手腕，准备随时大展身手。

然而他一抬头，整个人便僵在原地，连心跳都骤停了一瞬。

“啊——”

惨叫声划破整个荒园。

数道黄符骤然间点燃于空气之中，少女眸中金光一闪，明亮的焰火符光如同无形的护盾，同时照亮了众人身处的这一方区域。

几乎是在同时间，熠玄不动声色地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将她护于身后。

顺着姬敖呆滞的目光向上看去，仞千朔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梁之上，轻飘飘地挂了具嶙峋白骨，头颅垂下来，两个空洞漆黑的眼眶正好与他面面相觑，仿佛无形中有只森白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

煴初也感觉到几分窒息感，于是拍了拍姬敖的肩膀：“喂，吓傻了？”

被吓飞的三魂七魄迟迟才回到身体里，姬敖脸色煞白，强撑脸面地笑了笑：“呵，怎，怎么可能……”

煴初：“那你从我身上下来。”

正像树懒一样整个人挂在煴初身上，手臂紧圈着她脖子的姬敖：“……噢。”

离忧淡定地打量了尸骸一圈，又拿过风痕剑鞘戳了戳：“胸骨碎裂，应该是一掌劈死的。”

这衣着，与今早谢府家仆的一致。

“这边还有。”

仞千朔从荒草上另一具尸骸旁起身：“一剑封喉。”

再接着往里走，有被长剑钉死在门后的，有被灵力震碎了全身骨头的，也有被拧断脖子的。

更多的，是残肢四落，像是活生生的从身体上被撕裂下来。

地面凌乱的血手印，破裂的头颅，死死扣在窗棂之中的指骨，无一不昭示着这里曾经的遭遇。

大多都身着谢府下人的衣服。

离忧在其中一具身形娇小的白骨的手中，发现了一支血迹斑驳的金簪，似是在死前被紧紧护在怀中。

“这是……谢梓云？”

哪怕没有注意到金簪，光是看这尸骸身上价值不菲的绸缎裙裾，和骨架体型，姬敖也猜到答案了。

在后院，他们又发现了体型年纪与谢明呈相符合的白骨。

多好的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与他们有说有笑的谢府下人，一刻钟前还在与他们道别，眼下却只剩了一具具骸骨。

一时间，所有人都缄默不语。

灵力凝结成一只传音纸鹤，从仞千朔结印的双手间飞出，却在半空像是触碰到了结界，刹时间撞成了碎片。

仞千朔苦笑道：“看来，我们是又被困住了。”

可他们分明未曾离开过这结界，若不是今日走出谢府，他们甚至无人察觉到结界的存在，为何谢府却自己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场面？

似是猜到了离忧和仞千朔心中所想，熠玄轻叹了一口气，开口提醒道。

“可听说过，双重天？”

仞千朔道：“熠玄兄说的可是，魔界的法器，双重天？”

博览过四族全书，他多少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但可惜记载不全，仞千朔也仅限于知晓它的存在而已。

“正是。”

接话的是煴初，见离忧皱着眉头，似乎并不明白他们所指，索性解释起来。

“在一定区域内，双重天能够将曾真实存在过的人和事物记录封存，回溯复刻，其中积聚的气息和灵识，能让再现的事物拥有与常人别无二致的思维和行动，令人身处其中却难以察觉端倪。”

“一重为虚，一重为实，虚面为旧景再现，实面为与外界相隔的结界，乃是制造幻境最佳法器的不二选择。”

若是按此说法，他们此刻身处的尸骸荒园，当为双重天的实面。

而昨日他们所见，便是虚面所现的，过去兴盛安乐的谢府。

“从尸体的腐败程度上来看，这些人至少死了有十年。”离忧思忖着，叹了口气接着道。

“也就是说，在十年前，谢府少爷被梦魇缠身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谢府寻人解决梦魇的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咳，谢府少爷求亲，也是真的。”

“噢！”姬敖捶了下拳：“我知道了，阿离的意思是，在十年前，确实有人帮谢府解决了梦魇之事，而谢明呈醒后对她一见钟情，并且求亲于她，然后……”

然后离忧拒绝了求亲，紧接着，双重天从虚面变换为实面。

仞千朔顺着思路继续推测：“难道说，双重天的虚实面变化，做出的选择有关？”

虚面根据旧事而建，但若参与者在重要时刻做出了与原景相反的选择，后续旧事无从而起，自然也就换回了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