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世事一场大梦（1/1）
秋风卷起江上清波，长烟腾空而起，稀疏的喧闹声恰到好处，不烦不躁。
街道上飘满新雨后泥土的清香，梦寻紧紧跟在大长老身后，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走出百刺堂的山门，又或许并不是第一次，只不过是她淡忘了许多过往。
百刺堂不缺亭台楼阁，少宗主也不缺奇珍异宝，缺的是一场人间烟火，对于刚飞出笼子的鸟儿来说，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浓浓的吸引力。
巷口一群孩子围着什么东西又跳又转，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唱着刺耳童谣。
“青面兽，长得怪，爹不疼，娘不爱……”
梦寻走上前去将那群顽童赶走，女孩蜷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脑袋紧贴土墙，轻轻拍了拍女孩，柔声说道。
“没事了，起来吧。”
女孩转头透过一丝缝隙窥探，半边脸被青色的胎记覆盖着，远处老妇唤了一声“晴儿”，女孩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急急忙忙的跑过去，钻入老妇怀中。
“紫薇斗术，八字吉凶。”
老者须发皆白，双目如渊，眉目间半缕清风驻留，白衣飘飘颇有仙风道骨，细细看去赫然就是传道于叶乘风之人。
老者临街吆喝，身前一张简陋的木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身侧黄幡上写着几个玄乎其神的大字。
“姑娘要算一卦吗？”
梦寻环顾四周，似乎也没有别人了，移步走到桌前，大长老紧紧跟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算命老者，和蔼的神情下藏着令他无法窥探的深渊。
恐怖的力量在隐藏于袖袍之下的掌心悄然凝聚，老者问道。
“姑娘要算什么啊？老夫这里什么都能算。”
梦寻左右为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哈哈，无妨，姑娘若不愿透露，看看手相也是可以略知一二。”
老者接过梦寻纤细的玉手，一股莫名的力量顺着玉指冲进灵魂深处。
“姑娘有富贵之命，却无富贵之福，虽生在名门，然命运多舛，心无所归。”
也不知道老者这套说辞是不是逢人就说，大长老在耳畔轻声催促，梦寻追问道。
“先生赐教。”
“天生玄妙，非人非鬼，残缺之魂。”
“此话怎讲？”
“天机不可泄露，其中真谛姑娘迟早会知晓，只是现在缘分尚浅。”
老者话说一半，便开口就要五两银子，这一卦算得云里雾里，竟然还敢开口要钱。
对方声称五两银子乃是通天问答之资，身后的大长老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礼貌的告辞，他只想赶紧打发了这江湖骗子，将宗主要的东西赶紧带回去。
几经辗转，斜阳爬上城头，大长老手里拎着锦袋，二人缓缓走上山道。
“今日之行，小姐可还满意？”
她不知纯真的孩童为何会行不善之举，不知天机为何不可泄露，却能换取金银，亦不知肆意如风的诗人为何会酒后愁绪万千，但康复之后自己依旧愿意品尝这人间烟火。
梦寻微微笑着点头，大长老也格外欣喜，自己也是从籍籍无名的小刺客一路爬上大长老之位，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江湖风雨磨去了心中温柔，至今无儿无女，心里早已将梦寻当成孙女看待。
翌日清晨，全宗上下格外寂静，林间飞梭的阴影都蒸发得无影无踪，宗内弟子不是下山，就是待在各自房中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一众长老亲自镇守在万兽谷前，石门缓缓打开，宗主带着梦寻走入谷中。
宗主自柳灵枫归来便一直闭关至今，废寝忘食的钻研九幽镇魂诀，只为功成今日。
万兽谷深处，阳光止步绝壁，风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戮之气。
黑暗匍匐在地，悄然涌来，宗主不紧不慢的掏出锦囊，振臂一挥，奇异的花香铺满峡谷，蠢蠢欲动的凶物避之不及。
宗主将梦寻带到一处刻满玄奥符文的石台，阵法与三奇门众人所用的有所不同，此法看上去更为精妙。
梦寻坐到石台中央，眼帘缓缓垂下，整个人沉入无边无际的寂静中，宗主运转功法，石台周围显现出先天八极之象，光芒星星点点自大阵中浮起。
微茫汇聚成清流萦绕身旁，进而渐渐钻入其帖内，金光入体，梦寻眉头微微跳动，光洁的额头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筋脉中的刺痛先是入骨，进而化为万千利剑刺入灵魂，暴戾之势誓要将其灵魂剥离出来，与此同时，灵魂深处迸发出灼热的烈焰，龙虎相争，撕裂着她的灵魂与肉体。
“呃啊！”
梦寻再也无法忍受剔骨锥心之痛，突然仰天怒吼，熊熊烈焰破体而出，与金光战成一团，烈焰焚身炼体，万千无形刀剑钻入体内，似要将其分割成块。
“停！停下！父亲，快停下！”
两股狂暴之力交融，似是要将其撕成碎片，梦寻大声喝止，阵外宗主却置若罔闻，目光坚定如铁，非但没有收手之意，反有一鼓作气之势。
“父亲，快停下，阵法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阵法没问题，是你有问题。”
宗主不断变换着手印，晦涩难懂的咒语响彻峡谷，悄然催动着黑暗中未知的恐怖。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与你毫无关系，我并非你父，你也并非我女儿，这些年对你百般呵护也仅仅是为了你的灵魂，若此大阵能将你炼化，那老夫将无敌于天下。”
雷霆自九天而来，重重击在其心头，梦寻愣在阵眼中，麻木的忍受着金光烈焰的摧残，她似乎放弃了抵抗，倘若要取自己性命的是自己至亲至爱，那又有什么好抗拒的呢。
一向温文尔雅的宗主面目狰狞，从一个白面书生，衣冠楚楚的君子彻底变成凶恶贪婪的修罗。
火海映照着凶残的狞笑，谷中不见一丝光明，梦寻不断撕扯着自己的青丝，猛扇自己耳光，她只希望眼前的一切是一场虚假的噩梦。
金光流转化为巨蟒，扭动着身躯一跃而起，一口将烈焰中的梦寻吞下，气血涌上脑门，视线被鲜血染红。
火光消散谷中一片死寂，巨蟒静静悬在半空，金鳞之上流光盈盈。
“成功了，哈哈哈，成功了。”
熊！
嘶嘶！
熊熊烈焰突然冲破束缚，巨蟒张着大嘴吃痛怒吼，庞大的身躯鞭打着两侧石壁，谷中凶物抱头鼠窜。
熊！
又是一声闷响，巨蟒突然停止了挣扎，随后轰然爆裂碎成万千辉光，谷中星芒如雨，梦寻脚踏虚空，手中凭空多出一柄血色长剑。
所过之处空间被炙烤得泛起微波，烈焰迎风暴涨，宗主催动功法试图抵抗，烈火所过之处摧枯拉朽，飓风卷尘般撕裂他的防守。
谷中弥漫着烧焦的腥味，宗主被烧得面目全非，吊着一口气，满眼骇然的盯着走近的梦寻。
梦寻双目血红，神色冰冷无比，手中长剑轻飘飘的抹过他的脖子，鲜血喷溅在的衣袍上。
刀剑相交之声从身后穿过狭长的山谷传到耳中，幽远朦胧，梦寻提剑如行尸走肉般向谷外行去，周身烈焰渐渐散去，四肢筋骨也似是被抽了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