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灾（1/1）

晚饭比以往还要丰盛，可也只有几片绿油油的青菜，一碗难得一见的粟米，近年收成欠佳，能吃上这些已是不易。

“枫儿，今天是你的生辰，好男儿志在青云，千万不要被眼下的处境磨去了心中的锐气。”

“嗯！”

“娘，为什么我没有爹，他去哪儿了，就是因为我没爹，才受人欺负的。”

柳灵枫突然放下碗筷，紧紧盯着柳母，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柳母也不生气，放下碗筷，望着窗外，声若秋风。

“爹啊，你还没出生就去天门关打仗了，他说打赢了乱贼就回来。”

柳母的眼神突然变得绵长，痴痴的望向北方，好像这样那个人真的能回来兑现当初的承诺。

“乱贼？为什么一定要打，就不能回来一次吗？”

“傻小子，不打跑乱贼，他们就会残害百姓，不知会有多少人受苦。”

柳灵枫别过脑袋，愤愤道，“切，我们还被人欺负着呢，他还去保护别人。”

“风儿，不可胡说。”

“不说就不说。”

柳灵枫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饭，月上梢头，村头的狗也静了下来，柳母吹灭了灯，狭小的屋子瞬间挤满黑暗。

窗外的月牙寒光冽冽，锋利无比，柳灵枫望着北方群山，爹或许就在那千山万壑之后。可是他为什么不回来看娘和我一眼，这么多年了，我都十岁了，一次都没有，如果他在，娘就不会被村里那些恶霸欺负，强者自度，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给娘赔罪，让你守在她身边一辈子，几辈子，永生永世。

天边的月牙似是能听到少年心中的怒吼，驱散云雾，更加锋利了几分，少年燃烧的心在黑暗中熊熊燃烧，尽管冷夜如何翻涌，依旧保持着一丝炙热的火苗。

岁月长河悄无声息的流过，带来春播秋收的丰饶，也冲来漫无边际的灾厄，唯一不变的是耳边的流言蜚语。

风言风语从未间断，只不过最近多了些新花样，什么“变法”、“皇帝”、“打仗”。

临近郡县的衙役三天两头的就来抓壮丁，可那些不壮的也被抓走了，说是天门关外北戎人又来打仗了。

“快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喘气的男人。”

“官爷，求你了，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娃了。”

门外衙役的怒斥和妇人的哀求不绝于耳，柳母连忙将柳灵枫塞进早就挖好的地洞中，刚盖好茅草，衙役便一脚踢翻摇摇欲坠的门板，在屋里找了一圈，顺手拿走了灶台上半个馒头，还不忘骂上一句饿死鬼。

乡里闹了饥荒，吃不饱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对别人评头论足了。

天边吐白，柳母照常出去，叮嘱柳灵枫不可乱跑，衙役来了便躲回地洞里去。

老门板吱呀一声合上，柳灵枫守在地洞前，喃喃自语。

“狗洞啊狗洞，以后这屋子就剩你，我和我娘我们仨了，老神仙啊老神仙，我就说你在吹牛，难道要等我死了时机才到吗？”

神明不度，那便自度，自从被村里那群恶霸欺负，如今每天又提心吊胆的活捉，看着村里那些老头被抓走，娘早出晚归的乞讨，有时傍晚，有时深夜才回来，身上的伤或轻或重，她总是笑着递来半个面饼，说另一半被她吃了，自那以后无论如何让绝望他都不再相信神明。

柳灵枫将茅草放到狗洞边上，这样的话衙役来了能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去自保。

“天神地神，不如狗洞茅神。”

布置完毕他满意的拍了拍手，我柳灵枫没有兼济天下的胸怀，只想陪娘好好活着，这样想着，他探出脑袋，确认没有抓壮丁的衙役后悄悄溜了出去。

柳灵枫也学着路边的人乞讨，一些狼狈的富商偶尔路过，连忙捂着鼻子，满眼鄙夷，好像在说饿死鬼离老子远点，虽然逃命的样子狼狈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随手将面饼丢在路边，村民们上去争抢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呸，一群穷鬼，就该饿死。”

面饼被撕成无数块，曾经走路都不肯低头看路，满嘴贵贱的人此时就像发疯的狗，没有尊严，没有廉耻，柳灵枫犹豫着，为了活着，不丢人，刚想上前哄抢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拎起。

柳灵枫惊骇的回头，是娘，不由得松了口气，但那双一向柔波荡漾的眸子正被烈炎席卷着。

柳母一把将其扔进屋里，抓起门闩从傍晚打到星光稀疏，累得瘫倒在地，将门闩丢到一旁，柳灵枫蜷缩在角落，一声不吭，若是娘想要自己的命拿去便好。

柳母颤抖着将他搂在怀中，柳灵枫昏死过去，柳母泪如雨下，懊悔的掐着他的人中，许久才缓缓苏醒，柳母一瘸一拐的走到一边，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干肉。

“娘知道你喜欢吃肉，快吃，娘走了好远才讨来的。”

说着又将一颗豆大的玉魄坠带到柳灵枫的脖子上，玉魄晶莹剔透，十分诱人。

“玉王同字，过了这关枫儿今后一定位列王侯，枫儿，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学娘乞讨，倘若今后娘讨不到吃的，你就拿这枚玉魄去给官家人换。”

柳灵枫浅浅咬了一口肉干，怪异的味道窜进腹中，又喷到头顶，难以言表的味道令人作呕，他连问这是什么肉，怎么从来没吃过，柳母眼神躲闪，吞吞吐吐的答道是羊肉，时间长，腐败了。

柳灵枫在柳母的强迫下吃了羊肉，钻进狗洞里，柳母靠在一旁沉沉睡去，月下阴霾遁走，屋里昏暗如渊。

帝都皇城之中，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满桌奏折焦头烂额，丞相则显得淡然许多。

“丞相，江南第一代自古多雨，怎么会突然大旱呢？”

“天下怪事多如牛毛，江南的事见怪不怪吧，天府山中突然奇兽成群，天门群山多鬼怪，哪一件不是百年来第一遭，为何如此，恐怕得向鬼神发问了”

“圣上不必烦扰，臣这就去请剑弑神。”

丞相言罢便径直行出大殿，消失在雷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