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绝期（1/1）

徐轻离也没有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一个人，又傻又痴。

她是雾城派出身，雾城派虽是江湖门派，却不授弟子武功，不参与江湖纷争，门中皆是师父捡回的孤儿，因弟子年幼失家，故而皆随师姓徐。

门中传授天文地理，制械制兵，农机农学等等实用之技能，门中众人虽不善武功，却各个有能力，入则专心工学，出则能立于天地间。

从小的钻研，术业有专攻，学而至精，让他们不断对当世现存的机械兵器能够加以改造，不断节省人力，提高效率。皆因这些绝技，让他们在哪里都能有一席之地。

雾城与名相同，是个终年云雾缭绕之地，城外又有奇门遁甲相护，又有门规传承，门中人恪守之，不以技艺谋私利谋功名，因此雾城依旧很少出现在世人眼中人。

她也从未向陈泛讲起过自己的出身。

雾山门规，十七岁即可下山游历。

她下山后，秉承自己所学，继续研究农耕，她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见过水田，见过旱地。

春秋轮转，她将自己所学尽数应用，一生所学得到认可，那是最大的乐事。

直到一日，她入西南，在群山之中看见那个村落，她驻足了。

她看见一人踱步于茫茫天地间，在田埂之上，在大雪之中，他不撑伞，似要与这天地成为一色。

她能感受到他的绝望。

她回了城中，第二日收拾行装，雇了一辆牛车，到达了那个村子。

她教他们御寒之法，亦见到了昨日的站在雪里的青年。

后知他亦是博学之人，相谈甚为投机。

她第一次在一个地方停留那么久。

村人待她热情，她亦愿倾囊相授。

冬雪尽扫，春意满枝，不知不觉她在这个村子三月有余。

她看见了这里的春色，第一次深切共情到他的归属感。

她知他并非普通农人，应是一个避世之人。

他常常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发呆，时而风起，无边的绿意荡开，他露出一个最澄澈的笑容。

她下山日久，见到了最多的是繁忙慌乱，商人奔走为生计，农人忙碌为养家，士人苦读为功名。

但他，不属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人。

有时，徐轻离真的很想将他拐去雾城，以他的心性，定然大有可为，可惜雾城只收孤儿，可惜他也不愿。

年少时遇到一个特别的人，也不足以让她停下赶路的脚步。

她接着远行，想见见他口中所说的南北差异。

她觉得自己所见还是甚少，要不然怎会不知南北麦子开花在不同时段。

她离去又归来，心里像是装了司南，总指引着她归去归去。

她想不到那个驻足三月的村子有哪些不同，但她总是想要再去看看。

就这样一年十二月，三月停留于那里。

一日，暮晚天色甚好，紫霞满天，她于屋顶之上看两山之间的落日，山被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如同两道屏障，中间生着缺隙，才露出这一方落日余晖。

夕阳将落，地上的影子都被拉长，还有一个影子不断移动，她抬眼望去，那人背着余晖，从远处归来，戴着蓑笠，缓慢走在田埂之上，半边身融进了光里，半边身又融在阴影里。

那日看见他沐雪于天地的感受又再度袭来，但此刻却不是什么支离破碎之感，而是宁静和心安。

无边的宁静，无边的心安，连四面八方袭来的风都温柔无边。

她决意在这里将自己的见闻与收集的古篇整理成册。

这会让她在这里停留数年之久，但她却很乐意。

在这里的第二年，她完完全全融进了这里。

陈泛问她为何选择这里。

她说吾心安处是吾乡。

那什么让她心安呢，她没有说，陈泛也没有问。

又一年，她收到了门派急信，她慌张而去，甚至没能来得及向陈泛告别。

这一去，竟有半年之久。门中横生巨变，她处理了门中叛徒，时刻记挂着没有向陈泛辞行，怕他担心，门中一切事务处理妥当，她带着旧伤就开始赶路。

一路回到青煦山，敲响那扇门时，她的心一上一下，紧张不安，如同那日接到师父急信一般。

怕百里往返之后物是人非。

门开了，屋内露出那个旧时面容，徐轻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伤口在颠簸之时又裂开了，渗出了血迹染了衣衫，有些吓人。

她忙道无事，想要回到自己的院落，却昏了过去。

之后几日，都是陈泛在照顾她。

这是又一年的秋，屋外始终苍翠。

她也不知现在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只想静静等着冬雪降临，待一切落定，天地雪白，她便在这间屋子里与世隔绝。

突起的风搅碎了静水中悬浮的梦幻泡影。

她闲暇时喜欢在山中走走，因熟知土性，便察觉此处应有大量硝石。

她探查时竟发现了一座古墓。

事关重大，她孤木难支，想要向门派禀明，请求他们的援助。

她向陈泛辞了行，说她一定会回来。

陈泛信了，一日一日等着，最后等来他的死讯。

这个死讯传来，隔了四十年。

一朝别离，此生死别。

是她门派的一个小辈来到此地，继续追查她生前之事，才将此死讯告知于他。

陈泛从沉重的回忆之中抬眸，“她生前从在家中研究过硝石。我们这一带亦有硝石开采的记录，只不过量甚少。”

“四年前我得知她的死讯，便知此事不寻常，直至山中古墓显露出，背后之人才真正出现。”

“我常在古墓附近，守株待兔，除去那些土夫子，发现前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拨人，应是在寻什么东西，第二拨人便是闻风而至，之后官府介入追查第二拨人，我不便多露面。便去追查最初的那伙人，追查到他们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就在古墓之中，且已经得到了。”

“我猜测是硝石。”

宋引星道:“猜测的因由呢？”

“我曾见到他们的一辆车运送东西，气味异常。”

宋引星陷入沉默，若此处真有那么多硝石，为何今日才发现，他们摧毁山体，难道。

“硝石原在古墓之中?”

陈泛点了点头。

这一切便对上了，为了得到硝石，方便运送，迫不得已炸毁山体，抛出古墓之中藏有重宝引导追查之人的思路，以为他们是窃宝而来，故而在追踪夙朝古物上浪费时间。

“第一波人大部分人早已离开，我追查之时，被留下的人发觉了，他想要我来做替死鬼，这才将狐仙娶亲之事推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