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天,被卖了(下)(1/1)
张密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浑身是血的女孩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霞姐接着说:“不然就像她俩一样。不过只要你听话,乖乖的,就不会挨打。”
张密打量着这个宿舍,宿舍拥挤凌乱不堪,有床上垂下来的床单上还有点滴血迹。
大概十来平的小房间放了六张床。
“你就像晓晓一样,好好工作,手里有钱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张密这才注意到还有个女孩本来躺在床上,她走过来,张密才看到她脸上有道长长的红色疤痕。
这个女孩对霞姐笑道:“哎呦,我过得一般般啦,我还是要跟霞姐学学,我们霞姐那可是老板的大管家,园区里的红人。”
说罢又看向张密:“我是晓晓,在这两年了,你怎么称呼?”
张密说叫我小张吧,她还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名字,还好自己的姓是个大姓。
晓晓了然一笑。
霞姐听她俩互相介绍后,就朝张密严肃道:
“小张,在我们这里要讲规矩,不听话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她俩这样还是轻的,如果再犯,就不是挨打了。
王朵昨天想跳楼出去,当天就被敲碎膝盖卖走了去接客。
你明天开始上班,和晓晓他们一起跟着老刘,多和晓晓学。”
霞姐说完就关门走了。
张密心想,看来这里是诈骗园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不用卖身。
但是管理非常严密,宿舍楼下有配枪的打手,如果“不听话”还会挨打。
自己只能先安顿下来。
想到这里,张密的肚子叫了一声,
她对晓晓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刚来,上午还在曼谷呢,谁想到下午就到这里了。
晓晓咱们宿舍有没有吃的,还有你能帮我找个剪刀帮我把手松开吗?”
晓晓说:“你倒是和其他人不一样,人家一来要不大哭大闹,要不谁都不理。
吃的我没有,我这个月业绩不好,钱也没多少,基本上都花完了,没钱买零食放宿舍。”
她顿了顿,“宿舍没有剪刀,其他尖锐的东西都没有,害怕我们自杀或者给他们来一下。”
她使了个眼色,暗指霞姐和打手。
说着她靠近张密,“我试试能不能给你解开吧。”
她绕到张密后面,研究了捆手腕的绳子,不一会就解开了。
张密发出一声叹息,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活动了下僵硬的胳膊,感激地对晓晓说:“谢谢你。晓晓你是怎么来的?”
晓晓道:
“我男朋友骗我说要在泰国转机去迪拜,然后我们到了泰国他就把我迷晕了,醒来就到妙瓦底了。
买家说他就为了两万五就把我卖了,我第一次被卖到赌场,后来来到这里。你呢?”
当她说到这些遭遇时,表情云淡风轻,但是张密却能从她眼中看到刻骨的仇恨。
张密说:“我和你差不多,同学一起去泰国玩,在机场睡了一觉就被拉过来了。
我都不知道我爸妈联系不上我我会有多么伤心,他们年纪大又大了,他们怎么办啊。
我和那个同学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这么对我……”
张密说到这里泫然欲泣,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晓晓抚了抚张密后背:“既来之则安之,小张,你现在要先活下来,保住命。
不然每天连剩饭都没得吃,也不要像她们那样。”
她指了指在地上躺着的两个女孩:“她俩就是今天被发现联系偷着家里人,被老刘发现了。
老刘亲自用鞭子打,打成了这样,没有药没有医生,不要说继续上班挣钱,连保命都是问题。”
张密心中暗暗冷笑,一个逃出去被敲碎膝盖卖出的小王,
两个私联家人被打得浑身血淋淋的女孩,
和明显是高级管理人员的霞姐和“过得舒服”的晓晓,
这样鲜明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对比够把一个原本想要愤怒反抗的女孩吓成一只鹌鹑了。
但愿自己不要太倒霉。
晓晓看到张密听到这些漏出瑟缩担忧的表情后,扯了扯嘴角,漏出恶作剧似的微笑。
又关怀道:“小张你今天来,没有钱也没饭吃,又被她们俩吓到了,你先休息下吧,
小王……你的床铺就在我的旁边。”
张密点了点头,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两个女孩“那她们怎么办?”
晓晓耸了耸肩说:“先让她们躺着吧,是死是活看她们的命了。我出去一趟。”
说着就推门出去了。
张密慢慢坐在床铺上,抱住膝盖把脸埋下去,在宿舍三个人的微弱呼吸声中,眼泪逐渐打湿了裤子。
她自小父慈母爱,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学业更是一片坦途,性格稳重机敏,
但毕竟从没遭受过如此厄运,22岁的年纪的她仍然被今天的遭遇所震慑,心底泛上恐惧与无助。
哭了一会,张密用手抹了眼泪,恨恨地下定决心,
我不能就这么认命,我要逃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观察外面,这是四层,
她的视角望过去仍是园区整齐排列的建筑,
这里离围墙非常远,没有什么逃跑的便利。
但是,张密眯了眯眼睛,远处仿佛有条蜿蜒的河。
这是个重要的地标,她暗暗记下准备以后打听一下。
地上躺着的一个女生忽然呻吟起来,张密赶忙过去,
她靠近呻吟的女生的嘴巴,想听清她说了什么,
摸了摸女生的头,一片滚烫。
这个女生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张密,张密说:“我是今天新来的,你怎么样?”
这个女生说:“我好难受,我想我妈妈,我想回家。”
张密顿时心头一软,她回答:“你坚持一下,等你好了就有希望回家了,他们在等你呢。”
那个女生哭了起来:“我撑不下去了,我想回家,13岁开始我在赌场干了三年,
想尽办法来到了这里能打电话了,我打了我妈妈的电话,但是接电话的不是她。
找小全换了有卡的手机登录了我的微信,却看我表哥的朋友圈她已经去世了。
妈妈不要我了,对不起,妈妈。我还对不起连心,我连累了她。”
张密心头哀恸,她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紧紧牵着女生的手说:“妈妈也希望你回家,你一定要回家。”
这个女生又重新陷入昏迷,张密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话没有。
张密又重复了一次,她要说给自己听,要把这句话刻在骨肉里,免得忘记。
这时,晓晓推门进来,看到张密牵着这个女生,叹了口气回到自己床上了。
她凉凉的说:“小张,你刚来,对这种事别太上心,不然活不下去。”
张密看这个女生又昏迷了,只得放弃叫醒她,看着她高烧,脸蛋红红,而身上的血迹斑斑,有些鞭痕都能透过衣服看到里面红色的血肉。
这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还在想妈妈的孩子啊。
张密感觉心里沉痛,她问晓晓:“咱们这有药吗,消炎的,阿莫西林什么都行?”
晓晓冷笑一声说没有就睡下了。
张密盘算了一会,下楼去敲了敲霞姐的门,无人应答。
她在门口用英语中文问了问保安,谁想到保安根本听不懂,只是作势要去拔枪。
在她试探保安时霞姐回来了,她揪住张密的头发,给了她脸上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到她耳朵轰鸣,张密捂住脸垂下头,不再说话,身侧的拳头却握紧了。
霞姐把她揪去自己的房间:
“小张,你到保安那干啥?
我警告你,别给我惹麻烦,不然,我说一句话你就去隔壁接客。
你想给她找药?
哼,你还当这里是哪?这里的人,猪狗不如,一条贱命,命还在就给我干活,干废了就死。
看你新来的,这次就放过你,滚回你宿舍,明天给我上工。”
张密沉默地回到了宿舍,在床上躺下后,面对墙壁露出了微笑,
她摸摸脸,起码她今天不算毫无收获
——她刚刚在霞姐房间看到了她来不及收走的夹在文件里的照片一角,
隐约看到了一个小孩。
这个照片看得出是90年代的风格,张密家里就有很多张她小时候的全家福。
张密大胆猜测那是霞姐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中的孩子极有可能是她的儿子或女儿。
如晓晓所说,霞姐是“老板”的心腹,缅甸这里普遍不信任中国人,霞姐一定来了很久才能取信于老板。
那么霞姐是怎么来的?她的孩子现在在哪?很大概率孩子不在身边,她一定很思念她的孩子——不然不会偷偷看照片。
只是这点能用来帮我逃出去吗?张密觉得还需要再进一步确认。
她坐起来看了下躺在地上的两个女孩——她们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如同尸体。
张密又感到一股无助的情绪,她们两个受了这样的伤,肯定得吃消炎抗感染的药才能活下去。
这里也应该能弄到药,不然这些人但凡生病就很影响诈骗进度甚至威胁到生命,
更不要说大规模的传染病——老板花了钱买来的劳动力肯定不愿见到她们随随便便死掉。
哪怕拿着将死的身体去卖器官也不现实,没有现成的器官移植受体,这些器官只能冷冻保存起来,显然不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关键是,她想到,为什么晓晓说没有药,这里搞到消炎药这么困难吗?
她状似无意抚了抚脚踝的裤脚,躺在床上怀着一肚子疑问慢慢陷入睡眠,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窗户外面,连绵不绝的围墙和铁丝网,
在黑暗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窥视着沉睡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