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苍天以为正（1/1）

晚上，按照刘沛之前安排的。话本混在出宫采买的包裹中，一起送进了朝阳殿。

刘远心情不佳，连日不问政事，刘衍一直在东宫代政，今日皇后下葬，刘远也该承担起自己作为皇帝的责任。

夜里，南苑的琴师用古琴弹奏《春风晚》，琴声悠扬，传遍整个皇城。

刘沛辗转难眠，干脆屏退婢女，自己端着烛台出去赏月。

月如银盘，悬在空中，夜里还冷，刘沛披着斗篷，独自一人到院中的角亭去坐。

夏日里，母后曾坐在这里，教他们兄妹三人剥莲蓬，他们三个缠着母后讲宫外的生活，那时候，刘沛梦想着自己像姚冰将军一样策马疆场。

她总觉得是皇家的身份在束缚着自己，可当母后逝去，刘沛才感觉，并不是身份让她不能离开，而是爱着的人在，让她不想离开。

“母后，我想出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吗？”

月下无人，刘沛对着月亮闭上眼睛。

清晨，刘远不知何时睡着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从宫外买来的志异传说。

“陛下，该洗漱上朝了。”

刘远拖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把书放到书桌上，“是该上朝了。”

他在屋中踱步，对着镜子掩盖倦容，心里想着的，却统统都是话本里的传说。

许久未见皇帝，群臣激动的跪拜。

刘衍也在其中，见到父皇上朝，心中倍感慰藉，‘沛沛的话本果然有用。’

刘远坐在大殿之上，心神却已经飞远，他突然感觉很累，累到无心力去听大臣们口中的太平盛世，粮仓丰满，好像白雾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全部精神气都随着她一块走了。

“孤今日看得话本，说人有魂灵，孤想要见见，孤，还有许多话想对皇后说。”

有大臣开口纠正，“淑善皇后。”

可刘远充耳不闻，他不愿意用那种看似溢美之词的谥号称呼自己的妻子，她是大扈的皇后，只要刘远在位一日，就永远是皇后。

“传孤的旨意，请各路能人异士各显神通，孤欲举办招魂大会，择吉日与皇后相见。”

刘远的话一出，群臣哗然，做了一辈子明君的刘远当真是难过得糊涂了，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光明正大的讲这种不合时宜的话。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儿臣有事启奏。”

闭目的刘远双眼微睁看着刘衍，“讲。”

“公主沛，年十九，已经成人，然其志在乡野，请父皇允沛公主出宫历练。”

刘远沉思了一会儿，他有三个孩子，若说不偏心是假，这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刘衍，有着与白雾最为相似的面庞，和李执一般宽广的胸怀，凡是刘衍的请求，无一例外他都会允准，只因心中清楚这个儿子是天下最良善的，所作所为皆是事出有因。

“孤准了，但孤要一人跟她同去，可以在路上保护她，姜白杨，你可愿意？”

姜白杨上前跪拜，“臣愿陪同公主出宫历练，万死不辞。”

“你好好护着她就行。”

刘远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女儿晶莹剔透，所以他清楚刘沛的心里从未有过姜白杨，此次出宫，不知会遇到怎样的风光，唯独可信的，便是姜白杨人品贵重，即便不能成为大扈的驸马，稍加历练依旧能够成为国家的肱股之臣。

刘沛披着青绿色的袍子穿过长廊往外宫去，早朝刚散，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往宫门去。

刘沛躲在一只石狮子后面，“姜白，姜白。”

姜白杨四下环顾，看到石狮子脚爪旁露出的颜色。青绿色是皇室的代表，而他的挚友太子殿下为了避嫌少用青绿色，所以这人只能是公主殿下。

他躲到石狮子的背后鞠了一躬，“臣拜见公主殿下。”

刘沛一脚踹到他的膝盖窝里，姜白杨倒是早有预料一般抬腿正好挡住。

“刚一见面就动武，可还有几分公主的模样？”

刘沛没好气的抱着腿坐下，“你这个鬼头，在长辈们面前装得一副文雅的样子，其实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我是一清二楚。”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干嘛踢我。”姜白杨坐到她身边，石狮子背后，大臣们还在讨论着刚刚皇帝的荒唐事。

“我已经送信给元微了，她一定愿意同去，这回你可高兴了？”

姜白杨被戳破了心事，“就知道公主殿下对臣最好了。”

“姜白，你只有有事求我的时候才管我叫公主殿下！你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也不知道我父皇喜欢你什么。”

这个元微就是刘沛的姨妈白宁家的女儿，本名叫尚凌苑，小姑娘嫌弃拗口，把小名元微变成了大名，尚元微。

姜白杨自小在宫中走动，跟刘沛打打闹闹之下，与这个尚元微才是真正青梅竹马的情感。刘沛也知道二人情投意合，平日里没少暗示父皇，自己跟这个姜白杨没戏。

母后新丧，还是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比较好，刘沛要用自己的方式找回从前那个‘活着’的父皇，离开的人能够平静的离开，那么活着的人也应该好好的活着，才是对母后最大的慰藉。刘沛没少听人讲他们的故事，那些离开他们生活的人，那些在遥远的地方爱着他们的朋友，和那些离奇的冒险故事。记忆里，父皇和母后一直是恩爱的模样，偶尔刘沛都会思考，为什么一个人会爱另一个人至此，她看了许多话本，读了许多杂书，依旧不懂究竟是怎样的爱能让人至死不渝。

古书上说，人要行千里路方能读懂万卷书。此行一别不知何时回。

刘沛看着花园的方向，在心中暗自低语，“母后，父皇只是太过思念您才被我的话本迷了心神，待我出宫去，若是天下真有这能人异士能招魂，那么我也要尽力完成父皇的心愿，让您与他一见，若是没有，我便帮您找回那个君临天下的明君，绝不让英明一世的父皇因此遭天下人的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