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习惯指责（1/1）

“咚、咚。”

楼梯间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少女上楼的身影。

周恙在三楼的一户人家门口前站定，从兜里掏出钥匙来开锁。

门开后，黑暗涌来。她也早已习惯，并没有去开壁灯，而是得心应手的摸黑在玄关处换鞋。

刚走出玄关处，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微弱灯光洒在周恙脚前。突然的光亮让周恙有点不适应，她眯了眯眼，这才看清沙发上的人影。

周母何苏叶身着绸缎制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她从一开始就冷眼旁观周恙的动作。

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与周恙相似的面孔，何苏叶平时很注意保养，因此即使现在已经四十岁了，却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一样娇艳年轻。

周恙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何苏叶今天生的气确实很大。一个十几年来从不会让自己在十一点后还醒着的女人，而今却破天荒的熬夜在这等着“兴师问罪”。

而周恙并不在意今天何苏叶的例外，看了周母一眼后，继续若无其事的抬脚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何苏叶看到周恙从进门后就一直没有搭理自己，憋了一晚上的火终于发泄出来了：“你给我站住！”

周恙仿佛没有听见般，继续走着路。

何苏叶“腾”的一下从沙发上起来，精致的眉眼此刻充斥着愤怒。

当周恙的手搭在卧室门把上时，背后传来周母冷冷的声音：“你知道今天你奶奶那群人是怎么看我的吗？”

周恙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此时的情绪。她宛如一座雕塑，只是沉默地接纳来自周母的控诉。

“她们本来就瞧不起我的出身，你爸工作又忙，我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周母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为了生你，我工作都丢了。你知道那个位置是我拼了多久才拿下来的吗？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何苏叶也不在乎周恙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继续长篇大论的诉着苦：“你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呐？你知道刚生完你时，我挨了你奶奶他们多少白眼吗？今天是奇奇那么重要的日子，你就真的一点亲情感都没有吗？”

见到周恙还是无动于衷的背影，周母收起来哭腔，面容狰狞，有些歇斯底里的骂道：“早知道你是个这么冷血的家伙，我就不该生下你，我这些年受的委屈都是你害的！你今天怎么还有脸回来啊，怎么不死在外面！”

周母的话音落地，沉默许久的周恙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并没有接何苏叶的话，只是平静的扭头看了周母一眼。

两人视线对接的瞬间，何苏叶突然有些发冷，身体颤了颤。她僵在原地，此时像哑了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少女的眼孔里一片黑暗，如同黑色的旋涡吞噬着一切的光亮。从远处投射而来的暖黄色灯光也掩不住她面容的冷意。

周恙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打开了门，走进昏暗的卧室中。

关门的声音响起，周母这才回过神来，而她此时仿佛被人卸了浑身的力气，虚弱的瘫坐到沙发上。

何苏叶视线有些失焦，喃喃自语道：“我这是生个什么怪物……”

周恙轻车熟路的在夜色笼罩的卧室里走动，放下肩上的书包后，整个人便呈“大”字形的躺在柔软的床上。

她眼睛盯着天花板，什么也不去想，又是习惯性的发着呆。

在生命的旅途里，我们每个人都会受到来自别人的指责。有时是因为我们犯错的指责；有时是别人为转移自己身上的错误时，颠倒是非的指责；有时则是来自人性丑陋阴暗面的随意指责。

最后一种的指责从来都是蛮横无理的，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是非对错，只是因为想有个释放长期被压抑着的负面情绪的宣泄口。

那些随意指责的人自诩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他们可以攻击任何自己看不顺眼的事物。他们的“正义感”与“获得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不知何时，这种指责变得随处可见，我们也习惯了指责。

周恙翻了个身，刚才周母对她的指责是她这十七年里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很久之前，她就学会了无视。

只是眼眶里为什么会有些许酸涩呢？

床头柜上摆放的闹钟的秒针还在孜孜不倦地走着，“滴答滴答”声伴随着周恙清浅的呼吸被卧室里的寂静无限放大。

隔着门板，周恙听到客厅里响起了脚步声与关门声，之后门外又重归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后，周恙起身打开了台灯。她蹲在床头柜前，拉开了最底层的抽屉。抽屉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精美的礼物盒。这是半个月前周恙就准备好的礼物。盒子里面放的是周奇心心念念已久的玩具车模型。

她还记得那天，小小的周奇有些紧张的凑到她身前，递给她一张卡片后就脸红扑扑的跑开了。

周恙打开卡片，看到里面是他画的插着蜡烛的蛋糕，图画下面还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欢迎姐姐参加我的生日会。”

周恙现在又想起了他那天的害羞可爱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她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11：56。

还来得及。

周恙直起身，手里拿着礼物盒，打开了卧室门。客厅里已重新陷于一片黑暗宁静之中，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放轻脚步声，来到了周奇的卧室门前。周恙打开门，怕吵醒了熟睡的周奇，依旧刻意放轻自己动作的声响，小心翼翼的来到周奇的床前。

床上的周奇睡得香甜，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礼物。

周恙把手里的盒子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放好。

在离开周奇卧室前，她遥遥看了看周奇小小的身影，用口型无声的说道：

“生日快乐。”

替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