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厄婴(1/1)
顾砚安低头看了眼腕间因为血蛊发作,还未褪去青紫的筋脉,轻吐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眼底闪过挣扎和犹豫。最终还是在她清澈的眼眸注视下,揭开了他掩藏了多年的伤痕。
“你还记得十九年前穆氏皇族的那个‘厄婴’吗?”
苏景宁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此事虽为皇族禁忌,可当年在帝京闹得满城风雨,没人不知道,就算到了今日,还偶有人提起。
神惩穆氏,天降厄婴。
据说当年,西域来了个疯疯癫癫的和尚,在宫门前怒斥周帝抢走了他们圣神不可侵犯的圣女,圣女弃西域子民不顾,梵天神发怒,会降下神罚来惩罚穆氏皇族和圣女,穆氏皇族会诞下一名厄婴。
那时,大家才知道,他们的皇后竟是那位在西域信徒无数,受人敬仰膜拜的神殿圣女。
而那疯和尚所说的厄婴便是皇后腹中的孩子。
疯和尚说那孩子将会覆灭穆氏,给穆氏子民带来无穷无尽的苦难和病痛。当时此事还在帝京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人请命要陛下为穆氏昌繁,为天下百姓安危,赐死那个孩子。可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那个被称作厄婴的孩子,后来不知染了何病,没活过六岁便夭折了。
顾砚安垂着眸,眼中黯淡无光又带着淡淡讥讽:
“神惩穆氏,天降厄婴。”
“呵,当真可笑,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定了一个无辜婴孩的罪,所有人都将罪恶归结到他身上,觉得他是灾星,都想要他去死。”
“因为被人在母胎里下了血蛊,他一出生便一身毒脉,样貌恐怖,所以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会给大周带来厄运的灾星,连父母都厌弃他.....”
顾砚安声音越说越冷,眼底渐渐染上了极深的恨意与不甘。
他自出生起便活在了诅咒和厌恶中,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就连宫里的奴婢下人都能踩他两脚,都想要他。尽管被欺负至此,他的父皇母后也从未见过他一次,对他生死不顾。
他起初抱着希望,希望父皇母后能帮帮他,但希望一次又一次破灭,便只剩绝望了。
后来他被宫人欺负狠了,差点淹死在湖里,他命大,从湖里爬了出来。许是他体内的血蛊起了作用,他第一次生了恶念,想杀了那些人。他不是什么厄婴,该下地狱的人也不是他,而是那些总是无穷无尽折磨他的人。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知道,什么都没有的他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后来因为又冷又饿,他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可是次日一醒,他就看到那些人欺负过他的宫人都死了,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染红了整座宫殿,他被吓得浑身发抖,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恶魔,大家都说那些人是他杀的,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他百口莫辩,没人愿意相信他,因为他是携咒而生的厄婴,是个灾星。
那天,他终于见到了他那自有记忆起就从未见过他的母后。
母后派人将他接进了她的宫中,他满心雀跃,因为母后终于愿意见他了,他告诉自己从前母后不见自己定是有苦衷的,如今她一定会相信自己为自己做主的,可现实却击碎了他的梦。
母后宫里很暖和,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冷得刺骨,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她拿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自己,如疯了般,要杀了他。她说不该生下自己,她要带着自己一起去死,去向梵天神赎罪。还好宫女及时发现,阻止了她。
他心底最后一丝期盼被彻底碾碎,那些宫人是不是他杀的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后来,他被那所谓的父皇亲手关进了皇宫别苑的地牢,。地牢阴冷黑暗,他只能靠着那扇极小极小的小窗窥探外面的四季风霜,与他做伴的只有地牢里的老鼠毒虫。
他被关了整整两年,终于可以从地牢里出去了,他以为看见了希望,可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更深的地狱。
刚满六岁的他被人带上了祭台,他们要杀了他祭天神。至于原因,听说是东境灵璧城因为突降暴雨,大坝决堤,整座城半数的百姓都死在了洪灾里。接连着南境又起了瘟疫,短短几日,便死了数万人。天灾突降,人们恐慌无助,就可笑的纷纷将原因归结到了那个自出生起便被判为厄婴的孩子身上。
周帝告诉自己,他也没办法,若自己不死,就没法平天下人的怨,让自己别怪他这个父亲。可是他知道,他不过是要利用自己的死,来堵住群臣的嘴,坐稳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罢了。
他被押上了祭台,看着祭台上那些用厌恶的眼神扫视着他,看着周帝冷漠下令,将他关进祭台笼子里。他没有挣扎,他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甚至觉得只有死了才能彻底结束他的痛苦。
可是快要行祭礼时,祭台上突然闯入了一个衣着铁甲的将军,阻止了祭礼,救下了他,他又被关回了别苑。
他被关在别苑后不久,那将军就来见了他,他才知道,原来这将军便是名震北疆的北阳王,他问自己愿不愿意和他离开。
他答应了。
北阳王不知从哪寻了具和他差不多的面目模糊的男尸代替了他,带着他离开了别苑,次日别苑就传出了那位会覆灭穆氏,给天下百姓带来灾病的穆氏厄婴死在了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