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放弃追求（1/1）
晚膳时，叶焱喜气洋洋地走进饭厅也不急着坐下，双眼因激动而微微湿润，见众人齐齐看着他，才清了清嗓子道：“严叔方才送消息来，小侯爷命我明日巳时去武安侯府，若能通过测试便可以入炽影军！”
“咣当”瓷碗砸落地面，破碎的声音打破了喜悦的气氛，刘氏面色苍白，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嫂子。”
“夫人。”
叶礼和叶氏齐齐惊呼，叶礼伸手挽住她的肩膀，发现她浑身冰凉。
“娘，您怎么了？”叶焱和叶菡冲到她跟前关切道。
“你非要逼死我吗？”刘氏忽地伸手揪住叶焱的衣领痛哭道，“你非要逼死我吗？”
叶焱握住刘氏的手，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来：“娘，儿子时刻铭记着您的生养之恩，可儿子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想法的人，儿子的人生该由自己做主，况且加入炽影军与孝敬父母并无冲突。”
“你执意去战场上送命，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是孝顺吗？你这是剜娘的心，要娘的命啊~！！！”刘氏崩溃大哭，面上青筋毕现，“你.....你.....”
她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娘！”
“夫人！”
“嫂子！”
饭厅内乱作一团，泱泱拔腿便往门房跑去，刘叔正在吃饭见泱泱气喘吁吁地奔来，还没站稳就喊道：“刘叔，夫人晕过去了，快请大夫来！”
刘叔闻言扔下吃了一半的饭碗便往外冲。
泱泱年幼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又惊又怕地一边哭一边跑去回话。饭厅这边叶礼已将刘氏抱回寝室，叶氏叹着气在屋内焦急地来回走动，叶菡虽红了眼睛心中担忧，却还是端坐在床边安静等大夫来。
叶焱立在门外攥紧了拳头，双目赤红心乱如麻，母亲晕死过去地那一瞬他坚持了数年的信念忽地动摇了，若自己的梦想要踩着母亲的命去实现，他岂不是成了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不孝子？
“夫人.....”叶礼一直握着刘氏的手密切关注着她的状况，见她眼皮动了动轻吟了声悠悠醒转来，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地，“可有哪里不舒服？”
“焱儿......”刘氏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也不看凑过来的叶氏和叶菡，对着门外喃喃道。
“焱儿快进来，你娘找你呢！”叶氏急忙出声喊道，话音将落，叶焱风一般冲进来噗通跪在床边。
“娘，孩儿对不起您。”叶焱头埋在床沿上，缓缓道，“我不去炽影军了。”
叶菡惊讶得看向他：他居然妥协了？
刘氏这才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道：“娘是为你好，你能想通娘便放心了。”
“是。”叶焱答道。
合松巷外的北三街上就有医馆，里面的罗大夫与叶礼相熟，听闻刘氏晕倒，麻利得提了诊箱便跟着刘叔尽快赶来。
叶礼将床帐放下，在刘氏的手腕上盖了条薄帕，罗大夫这才进来号脉，片刻后收回手道：“夫人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既已醒了便无大碍，这几日调息静养便是，莫再动气伤神。”
叶礼笑着将罗大夫送走。
屋内只剩下叶菡和叶氏陪着刘氏，方才大夫来的时候叶焱便离开了。叶菡陪着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去寻叶焱，他方才极力压抑的样子让她有些担心。
来到叶焱房门口，敲了敲紧闭的木门轻声道：“哥哥，你还好吗？”
无人应答，她看着映在窗纸上晃动的人影，不知是烛火摇曳还是人在颤抖，继续劝道：“哥哥，我会帮你劝娘的，你....你莫难过。”
“不必了。”叶焱语气淡然，“我既已答应娘，便不会食言。“
可是你真的甘心吗？叶菡无声的问道，正想再说些安慰的话，却见屋内烛火熄灭，黑暗中隐隐传来叹息声。
她站立片刻终是转身离去，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娘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知该去劝哪头。
刘氏喝了些粥便睡去了，叶菡回到自己的院子，泱泱将饭菜端来，两个人食不知味的草草吃了些。
叶菡洗漱后躺在床上想着叶焱今晚说得“我的人生应该自己做主”，他似乎总晓得自己要什么：不喜欢读书便打死都不再去书塾；只因偶然路遇市井混混打劫时被严叔救下，便执着得求了严叔好久才拜师成功......
她的人生又该如何呢？前世遵从父母教导以做个贤妻良母为目标，可这真是她想要的吗？活了十八年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即便重生后，她也只想着为楚家洗刷冤屈，却从未考虑过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她曾以为个人的欲望是决不能有的，生在世家大族，所思所想皆以家族为前提才是对的，如今她的想法却有一丝动摇。吹开遮住回忆的浮尘，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是有过期盼的，那时尚年幼，这暗暗浮现于心底的渴望究竟出自什么缘由，她并不明白，可当无意间听到秦朗怀亲口说出只把她当作妹妹的话后，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痛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虽懵懂却也知晓若是对秦朗怀存有旁的想法只会令他心烦，可能还会疏远她。不如乖乖做个懂事的妹妹，兄妹之情才更细水长流不易消逝。她是个容易想得开的人，恰在此时玉承赫温柔妥帖的出现在身边，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渐渐地便也淡去了她心底关于秦朗怀的遗憾。
前世未出阁前楚家是她的天，嫁给玉承赫后他便是她的天，她的所思所想皆围绕着他们。
来到叶家后，叶礼同她说只要她不惹祸怎么开心便怎么过；刘氏告诉她不会干涉她选夫之事；叶焱让她知道原来人该为自己而活......这一切都在慢慢打破她原有的认知，若重生便是要她明白这些道理，她是否能把握机会好好得活一次？
翌日早膳时，叶焱未出现，刘氏留在房中休养也没来，餐桌上便只有叶礼、叶氏和叶菡，气氛有些冷清。
“菡儿，你对巷子里的张屠户知道些什么吗？”叶礼经昨日被秦朗怀发问，心有戚戚焉。不知为何他会让自己负责案件资料的汇总整理，但如此一来必然会与他频繁照面，他得提前做些准备应对才是。
“您怎么突然问起此事？”她轻声问道。
“前两天城西的井里捞出一具女尸，昨日确认死者是张屠户的娘子谢氏。”叶礼缓缓道，“谢氏死时已有身孕，不知谁如此残忍，不仅割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将其勒死，还丢弃在井里。”
“啧啧啧，竟有这种事？”叶氏拿帕子捂住嘴，瞪着双眼目光惊骇，“那谢氏我曾在菜市见过几回，性子温柔和气，怎会与人结下这么深的仇怨？”
“姑姑，张屠户与他娘子感情可好？”叶菡放下舀粥的瓷勺问道。
“张屠户四年前在街上偶遇卖身葬父的谢氏，替她办了丧事却拒绝谢氏以身相许，谢氏执意要报恩，甘心为婢侍奉左右，一年后二人成亲，外人看来倒也夫妻和睦。”叶氏答道。
叶礼将她的话默默记在心里，若小侯爷再突然发问，至少能答上几句。
“爹，您日常不过誊抄卷宗或记录供词，并不参与断案，怎得今日主动提及？”叶菡问道。
“唉。”叶礼摇了摇头轻叹道，“昨日小侯爷忽然命我负责此案信息的整理汇总，还问了我许多相关的问题，虽不至一问三不知，却也不能对答如流。”
“恭喜哥哥，您这算是被赏识重用了吧？”叶氏并不明白里面的门道，但见小侯爷都亲自问话并委其重任，想必离升职不远了？
“瞎乐个什么劲儿。”叶礼挥了挥手，似有些烦恼，“往日虽不受重视但过得自在，如今倒生怕做错说错什么，胆战心惊的。”
“听闻小侯爷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他既任用您，必是看中您身上的有过人之处。”叶菡宽慰道。
叶礼不置可否，他不是个爱出头的人，若小侯爷未主动找他，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去跟前晃悠，抖了抖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出门去应卯。
叶菡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扬了扬，回头却见叶氏望着桌上的饭菜发呆。
“姑姑，您怎么了？”她关切道。
叶氏面露担忧：“早上去唤焱儿吃饭，他推说想多睡会儿，平日卯时初便在院子里练武，何时赖过床。”
“姑姑，我们可否劝劝娘？”叶菡提议道。
“菡儿，我和你娘的想法一样，你姑父便是在战场上去的，我怎么忍心看焱儿步他的后尘。”叶氏想起亡夫忍不住双目微红，那个人的面目早已模糊，却叫她久久都放不下。
叶菡低头不语，她们都是出于爱护叶焱不舍得失去他才如此，此时她又疑惑了：当自己的追求与亲人的期盼冲突时，除了委屈自己做出让步外便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吗？
错过了今日的面试，秦朗怀必然不会再给他机会，叶焱往后又该如何呢？
武安侯府内，归林和归云守在书房外，巳时已过，叶家小子却还未出现，本就是他毛遂自荐，主子考虑多日才决定给他机会，谁想到这小子居然爽约。
“你说主子是不是看在叶姑娘的面上才愿意见那小子的？”归云悄悄问道。
归林抱着刀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不知道。”
“嘶......”归云有些不爽他的态度，“不就是昨日开了个玩笑，怎么还在记仇？要气也该我气，哪里轮得到你。”
“我说得是实话，你却是污蔑。”归林冷哼一声。
“我还说你污蔑我呢！”归云瞪着他不服道。
“敢把你胸前藏的东西掏出来吗？”归林不屑道，“整日偷偷摸摸拿出来又亲又闻的，还以为没人瞧见。”
归云右手不由自主地的捂住胸口，自己私底下的举动被他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纵使脸皮再厚也泛了红，再听到归林满脸鄙视的吐出两个字：“猥琐！”
顿时血气上头，拔剑向归林刺去。
归林身形微动躲开他的攻击，不甘示弱地“噌”一声拔出刀，直直迎上去，刀剑相撞“锵”的迸出火花。俩人都绷着脸，下手毫不留情，在院子里乒乒乓乓得打了起来。
“你二人若觉得很闲便回西州吧，有朝影暮影在足矣。”书房内传来冷冷的声音。
话音将落刀剑已入鞘，方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俩人此刻又成了好兄弟。
“主子，我们只是切磋切磋而已。”归林拱手讪笑道。
“朝影暮影傻乎乎地又不能陪主子说话解闷儿，我们若走了主子得多无聊啊。”归云说道。
他话音将落，房梁上的阴影里破空飞来道暗器，归云反应敏捷一个璇身堪堪躲开，刃薄如纸的飞刀从他脸旁擦过钉在了门框上，半截刀身没入木头内。
“疯子！”归云见他居然使了七分的力气袭击自己，气得暗骂一句。
长着张俊秀娃娃脸的暮影跃到地上用鼻孔哼了归云一声，转身对着屋内拱手道：“主子，朝影传来消息，叶焱放弃今日面试了。”
“为何？”门被打开，秦朗怀走了出来。
“刘氏极力反对还被气晕了，叶焱无奈之下便决定......”暮影正答话，有小厮匆匆而来，双手捧着封信。
秦朗怀同暮影点点头，他纵身凌空飞起又隐在了暗处。
秦朗怀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时，袖中的双手重重抖了一下，竟忘了去接。
“主子？”归云轻声唤道，“小厮说是叶府的丫鬟送来的。”
“小侯爷亲启”几个字是清婉娟秀的小楷，较之正常书写字迹更圆润温柔些，透着女儿家的乖巧可爱，他两指捏住信封转身回到书房将门阖上。
“小侯爷惠鉴，恳启者：今冒昧致书，实非得已，不当之处，尚乞谅宥。吾兄叶焱敬仰武安侯久矣，以入炽影军追随武安侯保家卫国为此生夙愿。吾兄颖脱不羁，勤奋坚毅，今次爽约实为忠孝两难全，并非其本意。吾母怜儿难舍，仍须劝解，望小侯爷既往不咎，许吾时日多加周旋。日后武安侯既得能士，吾兄又计获事足，则皆大欢喜。所议妥否，尚望告知。即颂近安。叶氏女菡谨启。”
书案上摆着叶菡的亲笔信和楚菡往日读书时写的随记，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字迹，喜将句末的圈点画成实心点，小小的却占了一个字的空间。
指尖不由自主地敲击着桌面，节奏较平时快了许多，和着他此刻紊乱的呼吸，砰砰急跳的心口：若是叶菡可以模仿楚菡的字，那两年前定下楚家罪名的楚菡亲笔信也自是可以伪作到真假难辨的地步。
可叶菡不过区区书令史之女，居于陋巷，毫不起眼，有什么机会能接触到楚菡？楚菡忌日时，她明显与月昭和玉承赫素不相识。秦朗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而那就是关键之处，可任凭如何努力都无法捕捉住。
熟知楚菡的人尚在世的不过玉承赫、月昭和他，他忽地起身将两张纸折好收进衣袖往外走。
“去清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