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天下”到“一统”：6．疾患人间因缘“荒”（下）（1/1）

6．疾患人间因缘“荒”（下、将军之死）

将军之死

东汉开国名将马援，战绩卓然，功勋显赫。然而在后来的历次南方战役中，不仅所率部队屡遭疫病困扰，他本人最终也因瘟疫而病死他乡。凯歌未竟，挽歌还国；身前身后多陷误解，举家遭受牵累，怎一个悲情了得。

论出身，马援生在军功世家，血管里流的是战斗的血液。其先祖为战国时赵国名将赵奢。因赵奢被封为马服君，后世子孙的姓氏皆为“马”。

他自小胸有大志，能文尚武，礼重贤能，谦逊宽厚。他协助刘秀打下江山，建国后依然是皇帝倚重的武将。剪灭西北隗嚣势力，西征匈奴、乌桓、南征交趾、武陵蛮，马援麾下所向披靡的劲旅雄师，是书生朝廷重整山河、慑服四夷的底气。

马援曾对宾客说：“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流传两千多年，它依然是最励志的名言；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置于中国历代军史中，马援或许算不上战神级别的人物，但是“马革裹尸”所呈现的豪迈与决绝，终究成为每个军人的终极理念和归宿，成全了军人的牺牲和信仰，铸造出坚不可摧又感人至深的中国军魂。

忠心耿耿文武双全的将军，视征战为壮烈之生，视牺牲为永恒之生。在光武中兴的盛世里，将军用南方战事成全了自己的“马革裹尸还”。可他没有想到，战斗的血液没有融进战场的尘沙，却被看不到的疫病吸干；他没想到身后流言中伤，家族蒙难；他更没想到，马革裹尸还乡，将带回更大的灾难，影响中国两千多年，致使上亿人口死亡，其威胁直到公元1979年才告终结。

建武十八年，交趾两位猛女率众造反，东汉当即决定用兵交趾。“遣伏波将军马援率楼船将军段志等击交阯贼微侧等。”

交趾位于岭南湿热地带，原属南越国。西汉灭南越国后，在该地设交趾郡。山高皇帝远，这里成为汉朝郡县后，时有叛乱发生。

光武帝组建两路大军，分别由“伏波将军”和“楼船将军”率领。从名称上就能看出，这次东汉派出的是“水面舰艇部队”，航向南方交趾郡。

其时，马援接下伏波将军印玺，劈波斩浪，缘海而进。然而到达南方后，伏波将军的众将士们先后染上南方的地域性疫病“瘴”。

所谓瘴，通常被称作“瘴气”，《后汉书?公孙瓒传》曾云，“日南多瘴气。”

瘴气是热带、亚热带森林中的湿热并带有毒性的致病气体。对于瘴气的危害，《后汉书?南蛮传》有言：“南州水士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可见瘴气一旦侵入人体，致死率颇高。

根据《后汉书·马援列传》的记述，此次交趾平叛战役很是成功。“十八年春，军至浪泊上，与贼战，破之，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援追徵侧等至禁豨，数败之，贼遂散走。明年正月，斩徵侧、徵贰，传首洛阳。 ”

马援部大破叛军，砍下带头大姐首级，送至都城洛阳。在肃清附近地区余党，班师回朝途中，马援带领众将士帮助沿线各地修葺城郭，开凿水渠，营建各种利民设施。

待到京师城阙在望，已到建武二十年秋天。“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古来征战，几多人回？

“振旅还京师，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因为南方的瘴气，他的部队损失近半，虽然身披荣耀，“封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又“赐援兵车一乘，朝见位次九卿”，但是马援心里何尝不难过，不惭愧，何能不动情道：

“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今赖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诸君纡佩金紫，且喜且惭。”

“二十四年，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没，援因复请行。”

六十二岁高龄的马将军，自问有“尚能披甲上马”之能，怀揣“恐不得死国事”的赤子之心，率部再次南下了。

大军依照马援的战术安排，顺利推进。但是到了来年三月，情势陡然逆转，原因竟是军中突发疫病。

“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在这一次疫情中，马援没能躲过瘟疫的魔爪。染病不久后，马援死在军中。出征前，他坦言“今获所愿，甘心瞑目”，而今果然“马革裹尸还”。

主将已然病逝，对五溪蛮的战争不了了之，而马援一家的噩运才刚开始。

马援曾经与驸马梁松结怨，因为国中战事仰赖名将，驸马暂时按住怨愤。此科战败，大家心情都烦躁，女婿借机一挑唆，老丈人刘秀竟收回了马援的新息侯印绶。

成语“薏苡之谤”便是讲了马援将军因为薏仁所受的诽谤。在南方作战时，马援发现薏仁有祛除湿气，增强免疫力的功效，经常服用可抵御湿毒预防瘴气。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南方的薏仁又白又大，品相甚好，索性载了一车回家。

出门打仗好几年，得胜回家顺便带点土特产回去，实乃人之常情。可是在北方人心目中，“又白又大”的南方土特产，未必是薏仁，而是珍珠。

谣言不胫而走，伏波将军吃着皇粮，拿着封赏，还拉了一车珍珠回家。

“援时方有宠，故莫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老将军在世时，有赖皇帝信任，大家闭口缄言；等到将军去世，众人纷纷上书，言辞极尽夸张，诬告马援带回了珍珠犀角等珍稀特产，出趟公差，富了全家。

圣贤明君也会乱脾气，尤其在耳根子乱的时候。马援妻儿深陷人言更深惧圣怒，只得寻个僻静荒地草草安放灵柩。

明明是个抗疫经验，竟至身后不得安宁。

马援万万没有想到，致使他染病亡故的瘟疫，后来被证实是天花病毒。为国捐躯，马革裹尸，英魂还乡的壮烈中隐藏着可怕的病毒。